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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段詩/人類的臉譜

【Prologue】



你是銀製的筒中封藏的胚胎。
銀筒被供奉在十二層鐘塔的頂端,
每個夜晚吸收的月光,使鐘持續敲響
午夜十二時 那是人類的臉。

氧氣 磷酸鈣 兒茶酚胺 萬物
在銀之筒中發酵 成為混沌的羊水。
蠶絲編織人造血管
羊脂塗抹此世之顏
你是我的手中新生的胚胎,
顛倒於世界之外 鐘塔的頂端。
下一個午夜十二時,人類的臉響起
我將吞下胚胎。



***



鐘塔向來是滿月之夜。
夜晚未曾被雲掩蓋,
夜晚永遠露臉
照明的鐘塔中 有我存在。

我一直凝視著
沐浴月光的銀筒,是多麼喜悅
但請觀賞即可,不要深究
夜晚 人類的搖籃。原始的臉。
與筒親暱的夜晚
時間與空氣纏綿
塔始終與夜晚互相凝視,
塔伴隨一個小小的筒入眠。





水晶打造的地板
如此清澄,將月光反照而點亮閣樓
十二層鐘塔的第十二層
繭居於此的是腐朽的腳趾。

請不要進來。
與月光嬉戲的水晶之地
於其上行走者 將從末梢開始被侵蝕
唯有擁抱銀筒能與之抗衡……
我躺臥,
看著石壁腳逐漸被水晶薄膜吞噬。

腐朽是鐘不可違背的命令。
水晶的臉如此光明且惡質。




  

活在鐘塔裡的羊
吃過晝間的青草,卻已不感興趣
整日只在迴旋樓梯徘徊
既不願離去,也不登上塔頂。

一隻、兩隻、三隻、十隻、百隻……
從這裡往下看,因為水晶透明
我看得如此清晰
羊的臉 有如蓮蓬凸起的十二隻眼,
那是因為誰而長出來的?
是塔外的青草,抑或是活在閣樓裡的
月光,銀筒與我。

我將離塔頂最近的羊捕捉,
取走所有的眼,在窗台上排列
透過眼珠在我身上投射的色散
竟變成了那樓梯上數千隻羊徘徊的臉。





躺臥在羊的軀殼上
那份柔軟與溫熱讓我想起太陽,
陽光促使晝間的生命脈動
卻會使屬於夜晚的鐘塔的生命瓦解。

倚在我胸口的生命
依舊低溫,無言而現實。
但我的心臟能感受到
銀筒的胎動,與整個夜晚共鳴
銀筒的臉就是我的生命……

羊的毛絮由蠶絲組成
以人類心臟之姿糾纏交融,
白色柔軟的心臟就這樣於水晶之上漂浮。
我等候銀筒的吻將喚醒顛倒的鐘塔
彼時銀筒會變得如蠶絲柔軟、
變成手的形狀與我緊緊交握。



***



這個世界沒有哀傷。
命運在鐘塔的生態系出現時便已注定,
銀筒無法成為時間
被封藏的鮮活的生命物質
只能於其中沉眠。

銀之璧隔絕了時間,
卻無法阻止
兩樣相同的物質穿刺時間的膜而共振。
銀筒在夜中活著
是因為人類的時間依然活著,
抑或人類的時間仰賴銀筒的時間而活。

時間的臉面朝東方,
潛藏其中的是永不降生的繭狀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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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載世界顛倒的輕盈的
交疊的蠶絲的網。那裏有另一道時間運轉著
被網捕獲的月亮自轉的週期,
月的背面在網中不再是秘密。

蠶絲是夜的色彩,
細密無序的線形成的禪繞畫
那精巧的容顏
恰好成為現實的被褥
以及塔的面具。

從月的背面放射狀朝外伸展
籠罩了時空、捕獲了月的
月的臉。滿月旋轉
使全身肌膚的光明於夜之中一覽無遺。




遠遠傳來圓舞曲Rondo的節奏
人類用手指比畫弧線
為夜晚指揮腳步
在塔的中央 與月的投影一同迴旋。

和諧的足音從地下響起
那正是羊 羊的徘徊找到了規律,
他們的眼全部存在能夠直視手的背脊上
頭朝後方倒退攀登樓梯。

寧靜的人類的手持續指揮活在夜中的萬物
舞曲逐漸明朗,飽滿的弧線形成更加龐大的手
自窗口逃脫 將整座鐘塔緊緊抓握
萬物的心臟自此陷入完全的同步。

萬物的圓舞曲戛然停止
能夠聽見的是宇宙之間迴響的
一個龐大的心跳。
耽溺在完美的規律之中,
手的臉幸福地微笑。



***



時鐘能夠看見
所有的羊眼珠像泡泡一樣柔軟地上升
直到被稍許混濁的水晶阻攔
堆積在了腳下。

(眼即是源於鐘塔內部的廣闊時間的填充物)

——想要逃出這座塔?
很抱歉,通行是不被准許的
活在夜裡的鐘塔若失去眼的重量,
便會在月的照明中無止盡下降
直到墜出被編造的夜幕。
——很抱歉,羊的胚胎們
請從塔的中心凝視塔
直到午夜十二時。

窗台上的那十二顆眼珠
則是在手逃脫的時候一起被擠了出去
他們下降、下降到光明的夜裡
成為月的陪襯品;

他們持續色散月光
以及塔身裡羊的視覺
無法獲得自由的眼珠的臉,
在幻想中獲得片刻休憩。





真實、、的光明是會來的。
一道有別於月光、不思議的白色光芒
在人類的身後持續追逐著鐘塔
狡猾的繭!果然是你驚動了眼珠

那顆繭與人類全身的血管相連
這是在鐘塔出現前就已存在的事實
甚至 現在鐘塔上也縛滿了
繭狀太陽的命運。

滿月的臉與太陽的臉
皆由蠶絲所構成,他們共同捏造夜晚
那正是 人類原始的搖籃
無情且無私地擁抱鐘塔的睡眠。

繭狀太陽的臉侵入水晶地板,
人類的腳下不再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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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中匍匐的焦黑人體、
引誘純粹本能活動的Stimulant興奮劑
交感神經的灼燒、手的隱逸,
拚命呼吸的是磷酸鈣結晶而成蒼白的天梯。

萬物中的萬物形成完美的圓
像一隻巨大的眼,於鐘面上繪製食物鏈:
塔捕食眼、眼捕食人類、人類捕食銀筒
銀筒將捕食夜晚、、的世界。
水晶爬藤生物刺痛,於塔中蔓延
鐘塔是時間不可言說的胎盤。

銀筒的臉始終沉默……
銀筒活著,與照明的、、、蠶絲一起
以發了酵的時間將鐘塔束縛
夜搖搖欲墜。


***



【Finale】



夜晚的生態系,同卵的手足
在一座顛倒的塔中誕生,
孕育了萬物的正是
那小又小、無言地胎動的銀筒。
孕育渾沌、、的羊水自蓋沿滿溢,
從空無一物的窗口流露
滴落於己身的造物之上。

鐘塔沒有臉,
鐘塔是人類創造的具象自我。
人類確實長著臉,
但那五官天生倒了過來
除了人類自身,誰都辨識不出臉的形狀
於是銀筒遵循著人類意識創造了臉遍布的夜世界。

(人類的軀殼因眷戀銀筒而浮腫
銀之卵在人類的胎中蓬勃生長)

你是我的手中新生的胚胎,
顛倒於世界之外鐘塔的頂端。
午夜十二時,當人類的臉響起
夜晚的世界的所有的面容的視線
在圓的時鐘上匯聚成一個光點。

(人類與時鐘的同步運作是萬物眼中光明的耽溺)

你是我的手中新生的胚胎,
顛倒於世界之外鐘塔的頂端
午夜十二時,人類的臉響起。
(必須在跨出窗框的那一刻吞下,
銀的桶壁才得以溶解。)
身體中進行化學作用的變質的Resonance共鳴
是光明的夜世界最後的指揮。

我跟隨白骨的迴旋天梯下降到夜之底
在滿月上躺臥、屏息
我聽見銀鈴般幼小的鳥鳴
她們是萬物的臉溶解而成的純白歸燕。
我看見人類的臉從人類的軀殼中破胎而出
她便是繭狀太陽的私生子;
鐘塔於未明之際瓦解,
虛構的夜幕與人類與羊的軀殼已然消亡。

嶄新的白燕跟隨於人類的臉的飛行之後
逃向破曉的東方。





  本詩作於24.10.7~19,13日間的早晨。196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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