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未來的遺言7
反轉建築的茶桌
作品名|螢・BETWEEN
年 代 | 2002
後來,我們決定在紐約也舉行一次茶美會。第一次和第二次在原宿,第三次在京都,第四次就是紐約。
可以說,千利休乃現代茶道第一人。千利休生於安土桃山時代到即將進入江戶時代的時候,原是堺市的一名商人。那時,豐臣秀吉剛從農民變為武將,即將一統天下,商人跟秀吉接觸而後教授他茶道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加之那是一個下克上的時代。市民的興起從室町時代就開始出現了,但總的來說,無論室町還是安土桃山都是戰亂四起的時代,社會發生巨大變遷也不足為怪。在那之前,武家茶道一直平平無奇,秀吉和利休出現後,茶道才開始變得現代化。
原是平民的秀吉一路往上爬,直到一舉奪得天下。但他雖然武力強悍,但審美意識薄弱。於是,掌握著海外信息和文物的利休通過茶道靠近秀吉,二人之間的鬥爭徐徐展開。為了在朝廷舉辦茶會,秀吉命利休建造了一個貼滿金箔的茶室。在打交道的過程中,利休開始反抗秀吉。他漸漸形成自己的審美意識,其中包含日本傳統的審美觀和對自然界充滿敬畏之情的世界觀。為了反抗武士社會的茶道,與書院造的茶室相對,一休發明瞭草庵茶室,開始提倡侘寂之美。
草庵茶室的「地下窗」,是無人居住的廢棄房屋的隱喻。這種茶室直接將土牆引入梁柱結構的開放式建築。土牆和梁柱的搭配,賦予了空間獨特的美感。有的使用了一種名為「楊枝柱」的手法,將柱子稍微彎曲的上部從塗得厚厚的牆壁中露出來的手法,也有的是通過土牆上分布的小小地下窗呈現「紙窗」的意境。
茶室入口名為「躪口」,是一扇必須彎下身子才能進入的小門。哪怕是武士視為生命的武士刀,也須在進入茶室之前放在刀架上方可入內。利休用各種各樣的形式,表達著一種與秀吉相抗的美。
在日式的美里,始終存在著對抗。無論傳統還是現代,美的重大因素之一,都是與周遭世界進行的對立和抵抗。以這種對抗作為出發點,形成纏綿迷人的美。最高境界是參透一切,擁有一顆「遊戲」之心。總之,日本的審美之中,隱藏著「反抗和遊戲」。
我的BETWEEN之所以會出現,是由於伊住正和先生提出的想在紐約開一次茶會的想法,因此名字也是英文的。茶室落成後,展示了朋友們的大量作品,還在我的茶桌上開了茶會。茶桌的周圍所展示的,是千住博先生設計的高野山金剛峰寺屏風。這次茶會廣招紐約各界知名人士,里千家的諸位也幫我們招待了來賓。
我的BETWEEN由木條和紙張做成。茶桌內部置入了光源,可逆光看見茶器。人們聚集在茶桌周圍,面部因為光線效果而散髮著朦朧的光,賓客們的相聚讓我心生暖意。這就是地爐的原理。我將茶室這個建築概念進行反向思考,最終設計成了傢具。做出來的傢具猶如地爐,散髮著溫暖的光線。這令我不禁去想象,在這裡都發生過什麼樣的對話,後來又如何了。
童年時,我住的是茅草屋頂的房屋,記憶里還有檐廊和紙窗。於是我把紙窗反轉,做成了茶桌。第二次茶美會我用和紙做了牆和地面,在紐約的茶會又將和紙反過來做成了傢具。和紙做的牆,如果茶灑了就會壞掉,稍微用力也會壞掉。這跟日本建築一樣。這個空間將虛幻的易碎的美展現得淋灕盡致。我一直認為日本的美意味著哀傷、寂寞、眷戀,在這裡所呈現的——則是「虛無之美」。
這個作品,深得伊住正和贊賞。經由他的介紹,本要在高田房江府邸的倉庫里放一張這個茶桌。遺憾的是,這個想法並未實現。不過,林屋晴三先生也讓我再做一個。「螢」就像是一個愛稱。紐約茶會時,有一個人說「這不就是螢火蟲嗎」,所以就有了這個愛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