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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響】Last song(10)

這幾年麻坂偶爾會向響也透露大庵在監獄服刑的情況。

倒不是響也特別交代的,而是久久碰面一次,麻坂又是大庵的同期,對他的事情當然特別上心。

以前大庵還在一課的時候,他會去牙琉浪潮的表演後台探班,跟響也算得上有點交情。拉洛米雅——不,或真敷優海——找回記憶後,響也不定時會去探訪她,從那時候起,「眉月大庵」這個禁詞才重新出現在他嘴裡。

響也不是會對誰懷恨在心的人,即便事件發生後幾個月都疲於奔波,調適一陣子也就恢復了。他對過往的樂團生活還帶著懷念,偶爾會和其他樂手聚一聚,麻坂便不時向負責偵辦大庵的刑警關切。

雖說事情都過去了,擅自打聽這種事再告訴他,未免雞婆又殘忍。但麻坂每次主動談起,響也都停下所有動作,靜靜聽完。

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淡淡回應一個「是嗎」、「這樣啊」,好像只有這點消息就足夠了。

也有幾次,麻坂沒有探聽最新的近況,整頓飯響也都一臉欲言又止。麻坂雖然發現了,但這本來就不是他們碰面的主要目的,如果直接戳破,刻意道歉「這次沒有消息喔」,就像設下一個陷阱等他跳入,所以乾脆假裝沒發現。

想不到響也會在大庵假釋出獄後,才頭一回主動問起。

麻坂一臉平靜,「你有什麼線索嗎?」

響也回想那個形狀凹凸不平的疤痕,指著自己的腳,「鬥毆之類的⋯⋯也不是很肯定,可能是在哪邊弄傷了也說不定。形狀有點奇怪,很淡的疤痕。」

監獄裡的衝突不外乎就是那些,情節嚴重的會留下紀錄,只不過時間一長,人員調動,追溯過去的事件就變難了。

但如果到了能留下疤痕的程度,應該是起了不小的衝突。

麻坂眉頭輕輕抽動,「有留下疤痕的話可能會有案底,我問問看。」

「謝謝。」

「不過⋯⋯我能問一句為什麼嗎?」麻坂聳肩,「難道是眉月先生對此不能釋懷?」

算是刑警的直覺吧,麻坂見多了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人算帳的,但大庵本就是知法的人,現在又有檢察官朋友,難保他不是想透過法律來咬對方一口。

只不過,這點小傷至於嗎?

「你就當作是我身為檢察官對於真相的偏執吧。」響也沒打算解釋。

「牙琉先生,你和優海小姐變親近之後,連這種事情都管起來了,母親的力量還真偉大啊。」麻坂壓下心裡的疑惑,調侃道。

響也用感慨的口吻說:「都說受刑人出獄後的人生,取決於第一個見到的朋友。幸好那天找到大庵了,他現在狀況還不錯,一定能回到正軌。」

他臉上的笑容不像假的,至少是真的相信大庵在自己的幫助下,正在銜接上脫軌的人生。

麻坂舔了舔嘴唇,沉默地盯著響也手邊的白色信封,沒有當著他的面說「別騙人了牙琉先生,需要他的是你才對呀」。

那天響也去刑務所接人,得知眉月大庵已經離開,登時腦子一片空白。

在檢方席上不管辯護律師多麼優秀,拿出多麼有力的證據反駁他,他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大庵會去哪裡?

大庵能去哪裡?

會因為沒有地方可去,只好再次聯繫曾經為他牽線繭的藥頭嗎?

還是說,也會找個無人知曉的小房間,低調落魄地過上幾年,就像當年成步堂經歷過的生活——滿腦子都是這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卻還是在找到大庵的那一刻,用最自然誠懇的聲音向他搭話。

麻坂抬手看時間。

「我還得回署裡一趟。」他說,「有新的消息我再聯繫你。」

「好,謝謝。」響也說。

兩人就像只是在去某個地方的路途上,稍微停下腳步休息了一會兒,短暫交會後,又各自離去。

回到車上,響也才看見忘了帶下去的手機。

他點開Line,一連串跳個不停的群組訊息,稍微瀏覽過,幾乎都是各個部門的朋友,還有刑警和搜查本部,中間夾雜著幾個花俏的廣告,只有一個黑色底、金色字的頭像尤其突兀。

D。

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響也馬上點進去看。

『很久沒有彈了,還可以吧?』

聊天室裡只有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這條訊息的上面,有一個語音檔,響也點開來聽, 單調的旋律有些耳熟,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但更訝異的是大庵竟然真的傳了訊息過來。

只是因為下村無意的話,大庵離開樂器行後,臨時起意去了一趟從前經常光顧的唱片行。

過了五年,不知道牙琉浪潮是不是已經完全消失,除此之外,他也想了解現在流行些什麼音樂。但遺憾的是,除了原本林立的樂器行外,唱片行已經收得差不多了,最後他勉為其難找到一間在地下室的Music shop,牙琉浪潮的專輯塞在二手專區密密麻麻的光碟山中。

牆壁上貼滿各種海報,有流行音樂人,也有樂團,設計元素和表現風格更加輕盈大膽,大庵放下手上牙琉浪潮的專輯,改去看看其他櫃子。

時代決定了樂團的地位,抑或是樂團的地位決定了受眾的口味,這就像雞生蛋蛋生雞般無解的問題,大庵盯著那些認不得也叫不上名字的團體,感覺到音樂的土壤裡探出了無數的芽。

——如果牙琉浪潮沒有解散,現在還會在最顯眼的位置嗎?

他倏地想起自己出獄至今,還沒有在網路搜索過關於樂團、關於自己、關於響也的任何一件事。

拿出手機,大庵在搜索欄位上打了幾個字又悻悻然刪掉。事到如今才來思考這個已經沒有意義,又不是站在粉絲的立場,不管看見什麼批評,只會產生檢討反應。

儘管他最不擅長檢討,但好歹是認真想過要朝音樂的方向發展。這幾年他服刑的時候,只要一靜下來,腦子就會浮現樂團朋友的臉。剛開始那一個月,他每天都想如果能衝出去,大概會找個電話亭,給響也打通電話,說:「不要解散樂團。」

然而就連監獄的會面,或者書信往來,大庵實際上一次也沒有主動發出過。

真的能衝出去,他會去找響也嗎?

一個微小清脆的提示音,在BGM高亢的歌聲中拉回了他的思緒。

叮咚!

『抱歉,現在才看到。』

訊息在幾個小時後跳入了型號老舊的手機裡,大庵想都沒想就點進去。淺色的對話框跳出來,是今天的日期,頓時有種違和感。

前一則訊息還是五年前。

響也應該是掌握了他目前的窘境,所以沒有提出諸如「給我你的手機號碼」、「要不要交換Line」這類蠢問題。大庵出獄那天本來頭腦發熱退出了所有社交軟體的帳號,最後卻又因為沒錢換新手機,也更新不了APP,只好繼續用著這個和手機門號綁定的Line。

再說,響也似乎更傾向他還可以像五年前一樣,毫無芥蒂地隨時找他。

隨時⋯⋯嗎?

大庵對此保留態度。

他想了想,還沒回覆,響也的訊息便又再傳來。

『聽起來是在外面。怎麼樣,今天終於有心情出來走走了嗎?』

大庵在心裡即刻否認。

——不,不是因為心情好,就是沒有心情才不得不出來走走的啊。

他低頭寫道:『再一下就回去了。』

響也八成是守在電話邊。都是Line那個討人厭的「已讀」功能,大庵還不曉得現在已經可以在聊天室外偷看訊息,再決定要不要點進去回覆,所以響也剛點擊發送,馬上就看到已讀,才索性拿著手機趴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等他。

大庵不知道自己被檢察官盯上,還非常耿直地停在聊天界面,響也略過繁瑣的往來對談,直接一通電話撥過去。

『我這裡正好告一段落,我過去找你吧。』

大庵的反應比以前遲鈍了點,看見來電訊號,直接接聽。但他滑過去,頓時又懊惱接得太急。響也爽朗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善意,他找不到適當的拒絕措辭。

『出來買兩包弦而已,用不著過來了。』他委婉道。

響也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我也很久沒彈琴了。』

『你的琴夠多了吧,只是沒時間彈。』

『你在哪,是老地方嗎?』

『⋯⋯』

真的是話都被他一個人說完了。

大庵抓了抓頭。他承認自己當年腦子就轉得不如響也快,現在再繼續跟現役檢察官鬥智實在毫無勝算,不如躺平。

只不過,以前的眉月大庵也是這樣,拿他的主唱毫無辦法嗎?

『等你過來,六點半沒到我就走了。』他嘆了口氣道。

『好,現在就過去。』響也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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