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九月廿六：剧秦美新

群里闲聊，让我突然想起来了以前看过扬雄的《剧秦美新》一文。这篇文章历朝历代以来都争议巨大，瞧不起扬雄的人说这篇文章是为了献媚于王莽求取私利而作，因此否定扬雄的人品；为扬雄辩护的人又说这篇文章是王莽胁迫扬雄而作，甚至说扬雄在文中明褒暗讽，那些对王莽的吹捧都是在故意恶心王莽。当然了这是东汉以后古代士人站在他们的角度，对扬雄文章的揣测。作为今人，我也不必受那些思想桎梏的限制，完全可以大方承认，西汉末年王莽是得到了知识分子，也就是儒生们普遍支持的，扬雄写《剧秦美新》很可能是真心的，这样的事情历史上也很常见。

回到文章本身，开头是对王莽本人辞藻非常华美的吹捧。“配五帝，冠三王，开辟以来，未之闻也”，这样的话虽然是历朝历代拍马屁常见的说法，不过此时还是西汉末年，王莽和他的支持者确实有比肩三皇五帝之心。后面又引用司马相如写《封禅》旧例，即是扬雄本人的文学抱负，也是新朝继承并超越汉朝的梦想。

下面就是正文了，先是对先秦历史的简单陈述，然后就是对正文，剧秦美新。“刬灭古文，刮语烧书，弛礼崩乐，涂民耳目”，甚至描绘出了非常奇幻的场面：“来仪之鸟，肉角之兽，狙犷而不臻。甘露嘉醴，景曜浸潭之瑞潜；大茀经霣，巨狄鬼信之妖发。神歇灵绎，海水群飞，二世而亡，何其剧与”。

说完了秦，就说汉家。扬雄对汉朝的描写很简单，称赞了刘邦消灭暴秦的工业，但更多是批评西汉在事业上做得不够，“是以帝典阙而不补，王网弛而未张，道极数殚，闇忽不还。”

最后那就是美新了。先是一连串美轮美奂意象堆叠成的祥瑞，然后就是对新朝德行和礼乐的赞美。然后是各种各样的政策：改定神祇，上仪也；钦修而祀，咸秩也；明堂雍台，壮观也；九庙长寿，极孝也；制成六经，洪业也；北怀单于，广德也。若复五爵，度三壤，经井田，免人役，方甫刑，匡马法，恢崇祗庸烁德懿和之风，广彼搢绅讲习言谏箴诵之途，（虽然实际上一个都没做到过，笑死），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片祥和，想来这样伟大的王政必将跨越时空，永享芳名吧。（笑）

结合扬雄在后来新朝的遭遇来看，其实他应该挺能和我最喜欢锐评的间战期知识分子共鸣了。知识分子经常受困于苦闷的现实，然后醉心于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直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新秩序终于到来，才发现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幻灭是变革时代知识分子永恒的体验。

最后吐槽一下，西汉人的历史观真的和JRPG或者说日式奇幻一样：过去人们生活在黄金时代，后来渐渐衰落，有一个超级大魔王统治了世界，然后一个民间的勇者作为the chosen one消灭了魔王，让大家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不过勇者的事业还没完成，未来还会有另一个the chosen one再次拯救世界，大家就可以真正回归黄金时代。感觉可以拿西汉套皮，写日式奇幻创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