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此生 2
知城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为何连门也不关好,就急匆匆地开始性爱呢。
看不清男人的脸,只从虚掩着的窗帘空隙中看见他压在旻浩身上急切地发泄爱欲。
想要凑近窗边去探旻浩的表情,但也全然被男人挡住了,只能隐约听见几声音调高昂的娇喘,似乎在全力配合着男人。
浅浅透着的光线里,旻浩的腿被抬高了,男人毫无保留地抽送着下身,没有丝毫怜爱。
只能跟随着男人粗暴的动作抽动着的旻浩,垂着眼看向了窗边。指尖咬在嘴唇上,眼里满是情欲。
知城想叫他,想说话却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
隔着墙壁的爱欲弥漫,渐渐到了高峰,那喘息声就升高再升高,直到达到顶峰,逐渐变得失控——
啊....嗯啊...不行...啊..要到了.....
韩...韩呐.....呃啊....嗯...!
.........
韩知城猛地惊醒过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再做这样的梦,从旻浩告诉他自己在做红灯产业开始,一个完整的觉都没睡过。
怕吵醒睡在旁边的女儿,知城轻叹了口气,翻下床轻声踏去了阳台。
火光在黑夜中闪着,很快手里便升起烟雾。知城将火机扔到一边的桌子,整个人倚靠在阳台的玻璃围栏上。
远眺过去,全部是博学派的统治区域,灯火通明,高楼迭起。其他派系的人只能在看不见的暗处费力生存。
想起旻浩。想起他柔软的脸颊,因为总是不服气,所以悄悄鼓起来。哪怕受了伤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照顾,强装着没事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可爱。
可爱又心疼,就总想抱抱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彼此紧紧拥抱着就好。
从嘴里吐出来的烟,因为突如其来的笑意改变了路线,朝两边散去。知城咳嗽了两声,手机屏幕亮起来。
昨天收到的消息。说在无畏派里插入的卧底,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知城当初极力反对这个计划。几年前,自己的妻子就是在潜伏到无畏派里做卧底的时候遇害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尸骨无存。
无畏派向来勇猛,不顾前因后果,也不顾及生死大局。卧底一旦被发现,几乎没有生还的余地。
但上级还是坚持如此。并且解释说,此次的卧底已经在无畏派潜伏了很久,出现意外的几率非常微小。
消息一被放出去,就立刻在无畏派当中引发骚乱。说一旦找到卧底,会用最残忍的武器处置他。
于是无畏派在短短几日之内就立刻决定向博学派宣战。
如今双方都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战争究竟会何时开始也不得而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因为掌握了最先进的科技手段,博学派逐渐不再在明面上应战,而总是在敌人放松警惕之际给予致命一击。
这点知城也很清楚。
只是不知道此次无畏派的作战计划又是什么。上次模拟战吃了亏,想必也心存芥蒂,必然会改变战术。
吞吐着烟雾,手机震动着响起来。慢慢将烟从嘴里吐出来,知城这才眯起眼睛点开接通。
一向不习惯在电话里先说话的知城,等待半晌,对面也没有声音。
.......
“喂。”
........
“喂?”
.........
“.....哈....韩...韩呐......”
“哥?”
不知怎的,这声线跟自己梦里的喘声隐约重叠起来。
“是哥哥吗?”
再问一遍,将音量键猛按到最高,对面也没有回答。
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无处可去的夜晚。
因为听说催债的人又来旻浩家门口大闹了一番,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离开,是不是还在守着。从咖啡店下班出来就一路荡到拳击馆,跟老板简单打了招呼之后上了楼。
干脆来这里睡好了。反正也没处可去。
旻浩慢吞吞地荡着两条腿来到上次最里面的那间,敲了门发现没人,就干脆转了把手进去,又把门反锁上。
脱了鞋就爽快地平躺在柔软的床上,在软乎乎的被子和枕头之间翻滚着,忍不住回忆起跟韩知城的上次。
明明来找自己的时候是那么斩钉截铁,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结束之后从包里掏出现金给自己的时候却如此兵荒马乱。
看来这是他最常用的交易手段。他是这里的常客,却又从来没留下过消费记录。想必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那么遇到自己之前,他又是在找谁私下交易呢。还是说,他根本不会有固定的交易对象,只是随心情而定。
但是那晚,他又确实是奔着自己来的。在此之前,说他并不知道这上面是干什么的。
真会撒谎。
不过也是,铉辰说过,会来这里的男人,会撒谎是最基本的。毕竟瞒天瞒地,最重要的是要瞒过自己的妻子。总是夜不归宿的话,很难不被要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胡思乱想着,旻浩两眼放空了望向窗外。今晚的天没有月亮,黑漆漆地被高楼点亮。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只闪了几颗星。
两条腿叠在一起,忍不住试探着夹了下,饱满的肉就在腿缝间挤住,身体瞬间回忆起那种被情欲裹满的感觉。失了神地回忆起知城掌心的触感,连手指都那么温柔,湿润润的,耐心地抚摸着那处。
那时旻浩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完全不碰前面就可以到达那样的高峰。从肠壁传来的快感让小腹和乳尖都变得异常敏感。
于是把手指稍微放在舌尖润了润,就学着知城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向后穴探去。另只手把上衣掀开在胸前摞着,用拇指抚慰那颗被知城仔细舔舐过的乳尖。
穴口还没达到能够插入手指的湿润度,连床头的gel都懒得再去拿,用舌头好好润了两指之后,又学着样子在褶皱处反复摩挲。末了,就将中指顺着内壁慢慢插进去。
“啊..!哈.....嗯....”
这种感觉比那晚更让人紧张。只是轻轻地插入了一点,旻浩就立刻停下来惊喘。好好适应了之后,又慢慢将指头推进去一点,仔细地寻找那个让自己失控挺腰的点。
直到食指也跟着一并插进去,乳尖已经被揉得通红,指尖磨过那处挺立的时候有些刺痛。尽管如此,也总觉得缺点什么。感觉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手腕已经插得有些酸了,好像还是没办法感受到那种高潮。
手指离开乳尖向着小腹抚去,在那处反复抚摸、按压着。快要高潮的时候,知城的小腹也紧紧贴着自己的。大腿根被碰撞到酥麻发软。
那样的。还想要。想要知城的爱抚。想要他多触碰一下自己,多挑逗一下敏感的地方。
“啊...!嗯.......”
快速抽插着的手指突然间让整个人都泄了力。手指从后穴里抽出来,湿答答的。
像被从高潮的边缘突然拉住那般,旻浩一头栽在枕头里喘着粗气。
要试试看别的吗。
想起铉辰告诉自己,这里的每个房间抽屉里都有那些做爱需要用的必需品。可以随时用上。
会是些什么呢。
旻浩深吸了口气,翻起身,将床头的抽屉拉开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管gel和避孕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形状不怎么好看的dildo。
这样的,能放得进来吗。
将柱身挤满了润滑,又用手握住仔细地抹开了。
半跪着用手扶住柱身慢慢坐了下去,因为材质并不算太硬,进去的时候也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快要坐到底的dildo把肠壁每一寸都抻平,旻浩将身子后仰过去,手撑住床,挺着腰让dildo在狭窄的臀缝间抽插。
因为急着撑住身体发力,手也腾不出来。dildo也只是在肠壁内侧将褶皱挤开、填满,总还是没办法缓解小腹的痒意。腾出手抚摸自己的话,就没办法好好坐。
腰也觉得酸痛了的时候,干脆拿着gel从胸前淋下去,流到全身都是,晶莹的、湿湿粘粘。这样再碰乳尖也没那么疼,反而刺激得浑身酥麻起来,就只管好生抚慰自己。
但是,为什么呢。无论怎么样强迫自己,就是没办法,没办法到那个临界点。做不到。
不知从何而来的执念,尽管如此也坚持不去碰前面。只靠着回忆和想象的话,总是还差那么一点。
如果他真的在就好了。哪怕只是给自己一点爱抚。哪怕,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这样也好。
........
“喂。”
“喂?”
“哥?”
“是哥哥吗?”
两只手握着柱身不受控制地往前顶送,腰也挺动着将dildo坐到底,精液一股一股地溅到床单上。高潮之中无意识地唤了他之后,嘴立刻紧闭上,垂着头心跳过速,颤抖着身体。
缓了几秒,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慌乱之中点了好几下才按断的红色按钮。确认挂断之后,旻浩才敢大口喘出声,浑身泄了力气瘫倒在床上。
知城不过几秒就来了回电,旻浩没接。
把被子夹进腿间,眼神放了空。稍稍缓过来之后,熟透了的脸被深深埋进枕头里。
CHAPTER2. 爱 死亡
收到消息是半夜了。
是铉辰发来的,说哥的本派里有间谍,不论做什么都要小心。要尽快找出来才行。
但是,说已经隐藏在无畏派很长一段时间了?
尽管某些程度上,其他派系对于博学派来说基本已经处于半透明状态,都被各种不同的技术手段监视着,生怕有人要起反抗的心。但,无畏派最核心的武器和作战策略始终都不会被偷走,也无法被监视到。从以往的作战来看,博学派常常被打得措手不及,也很难破解无畏派的核心武器,如果真的有间谍存在,或许这些核心武器不会被使用如此之久。
难不成博学派只是一直在伪装,事实上早已经破解了核心武器?
“无法被破解。为什么可以直接定论?”
“武器是肉眼可见的,它的威力和能量也是。但战术是看不见的,会随时改变。”
“啊。可哥不就是制定战术的人吗。”
“是。”
“除了哥以外,还有人会知道完整的战术吗。”
按理来说是不会的。以往来看,哪怕是本派的人也不会知道完整的作战计划,只遵循指令做一步是一步。这种东西永远只存在于脑子里,除非注射记忆血清,否则绝不可能被盗取。
“那哥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宣战的事情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连自己脑子都还没有一个完整清晰的战略,又怎么会轻易告诉别人。
另一方面,博学派将自己在无畏派中穿插卧底的消息直接放出来,这本身就让人难以理解。目的是让本派之间互相猜忌互相怀疑?如若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但这样的前提是实际上博学派并未放置卧底。两种情况,皆有可能,又皆有漏洞。
如果能用言语试探一番,或许会有头绪。
“哥想怎么试探?就算能找到愿意对话的博学派,也未必是知道机密的核心成员啊。”
“倒是有个人选。”
直接问不可能。必然只能是打心理战。
电话铃浅浅响了三声,对面立马接听了。
“喂,哥哥吗?”
“喔...噢。”
“哥那天怎么没接电话。”
“那会儿...在、在忙。”
没想到他会接听地如此迅速的旻浩,被谎言缠住的舌头磕磕绊绊编不出话来。
“.......啊,这样。”意会到旻浩的“在忙”有其他的意味,知城的语气瞬间瘪了三分。
“但,不是哥先打给我的嘛。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倒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最近总是做噩梦。”
“真的吗。怎么突然做噩梦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不是...梦见我父母突然回来找我,这种的。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啊。”
“还没跟你讲过吧,我父母很早就开始流亡这回事。”
“好像...还没有过。”
沉默了一会,旻浩抿了嘴笑笑。
“先不说这个,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吗。从实验室出来就没事了,大概八点。”
“那正好。可以来咖啡馆找我吗。”
“好。”
没有约在拳馆二楼,知城也并没有觉得奇怪或发出异议,反而很爽快地答应了。
正值备战期间,旻浩作为敌方派系的人单独约他出来,他也并未警惕半分,甚至还把自己一直泡在实验室里的事实抖了出来。
或许这也是一种应对方法?如果能给人造成他并未对自己有所警惕的幻象,反而能反客为主。如果旻浩不率先吐露任何消息的话,是没有办法从他嘴里得到任何有效信息的。这也就意味着信息置换。而自己又能拿出多少干扰信息来与他置换呢?所置换来的信息又是否都有效,这些都无从得知。
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脑海里的记忆突然跑出一句话来。
{哥。}
{我是哥这边的。}
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他想抛出来干扰自己的思绪,还是只是单纯的一句玩笑话。
可是。
一想到知城的眼神,旻浩马上就动摇了。
宁可相信是后者。
“哥。”
听到有除了客人以外的声音叫自己,旻浩从柜台回过头去。一入眼帘,还是那身熟悉的打扮,不过把风衣换成了皮夹克。
天气渐冷了。
再稍等我一下。收拾完就好了。
嗯。
这么说了,也应着,但寸步没有离开柜台,从后脑勺就能感受到的灼热的目光,一分都没有离开过自己。
干净利落地将所有的工具,连带咖啡机全部都清洗擦拭一遍,将要把雪克杯摆回柜子里的时候,跟知城对上了目光。仅一秒就赶紧低垂下去的眼神,果真一不集中,雪克杯就被碰掉在地上。丁零当啷地,滚了好几下。
好在里面什么都没盛,迅速地弯腰捡起来,冲洗几下就算了事。正好规避了那不必要的过于灼烈的目光。
“走吧。”
脱下围裙摘了工牌,从柜台里出来了。
“怎么了?”
见知城还是一副寸步不移地盯着自己的样子,旻浩迅速晃动着瞳孔,想要落在知城身上的目光站不住脚。
“怎么穿得这么薄,都说今天很冷了啊。”
“你什么时候说了。”
“哥总是这样......”
总是?
“总是怎么了。我又怎么了。我们关系很亲近吗?”
为何总是无缘无故地说出这种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的话呢。不知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偏要来搅乱人心绪。
“...不是的。总是这样不看天气乱穿衣服的话,怕哥会生病。”
不知为何听到这种话会下意识心颤。是因为从小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关心吗。总之。
“这样。没错,生病了还怎么工作呢。干脆饿死算了。”
“我不是说这个。比起工作,身体更重要不是吗。”
没有什么话能反驳,面对这种直接的表达,旻浩也只能红着脸梗着脖子假装没在意,快几步走出了咖啡馆。
马上就要来到的、每年都很短暂的秋季,不知为何要在这种好时节里发起战争。因为好久没有投入过训练,对战场的记忆都模糊了。血和肉,泥土和沙尘,以及毫无保留向敌方动用技能杀过去的武器,那时候总会在梦里变成刺向心脏的尖刺,那种疼痛如今却也很难再感受到了。
心沉着,沉着。尽管并排走着也一言不发的旻浩,望向在房顶短暂歇脚的乌鸦出神的时候,感受到了手背皮肤的痒意。
明明是挺宽敞的路,距离却越走越近。只是低着头走着,两人的手背和胳膊时不时碰到一起,旻浩就在这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和凉飕飕的空气里,忽地感受到了知城温热的气息。不算温暖的手骨,因为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撞到关节的时候有点轻微的痛感。总是那般炙热的神情,戴着眼镜垂下眼神的时候,竟觉得完全无法知晓他的想法。
正想要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手指被挠捏两下。知城用五指试探着握住旻浩的手。
目光瞬间下移,想要抽回的手却深深嵌在一起。中指和无名指被知城的戒指硌着,指骨的痛感直接连到心脏。
“可以吗。”
“...在干什么。”
“可以这样吗。”
...........
废话,当然不可以。谁允许的。说不可以。就根本不是来找你做那个的,现在算怎么回事。
但,必须要给彼此制造充足的时间,才有可能有机会打探消息。没办法,也只好。
“这行你还不懂吗。除了上床以外,都要额外加钱。”
一下子把气氛打破了的话,韩知城没再回,像得到了许可般将手指嵌得更紧。旻浩只好任他如此,将头撇到一边,避免被他觉察到任何表情。
就这样一路攥着手指快要走到拳馆,门口亮晃晃的灯光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起来像在焦急等待着什么,看见有人来了,将身上的毛衣外套紧了紧。
旻浩见状,赶紧转了转手腕示意韩知城把手松开。戒指在手指之间摩擦的疼痛差点要把旻浩逼出眼泪来。知城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旻浩,手识趣地松了。
“被发现的话,我会被炒的。”
也不是在说谎话。如果被老板发现跟客人有私情,立马就会被开除。可眼睛像是没法被说服似的,睫毛拼命扑扇了好几下才罢休。眼神逃着、逃着,很快跟站在不远处的铉辰对上了。
“哥!终于来了啊。”
看样子是没太注意到什么。铉辰只是很急切地将旻浩的手拉住,话到了嘴边刚要开口,这会儿才看见跟在一旁的知城。
“...知城xi也在啊。”
“嗯。久违了。”
“是啊,上次见面还是...”
“怎么了?你刚要说什么。”
为了避免把话题引向知城,旻浩赶紧将话茬接过来。
“啊。是吧。我一直在等哥回来呢,有事要告诉哥。”
看眼色似的,铉辰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飘忽着,突然间犹豫了。
“是现在不方便说吗。”
旻浩很快就察觉到铉辰的不安。
“...不是。现在也可以说的。”从僵硬了的面部肌肉里挤出点勉强的笑,铉辰慢慢地开口。
“我想...拜托哥帮我一件事。”
“嗯。你说。”
铉辰嘴张了又张,眼神也飘忽许久,尽管笑着,再鼓起勇气看向旻浩的时候,眼眶里却已经亮闪闪地剔透起来。
“哥或许...能帮我办一场葬礼吗。”
旻浩倏然愣住了。
见旻浩稍微睁大了眼没回答,铉辰赶忙将手伸进毛衣口袋里,掏出一沓皱皱巴巴的钞票,还有一个小包,里面叮铃桄榔地装着硬币。这些全部放在手里,微微颤抖着摊在旻浩面前。
“这些钱...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积蓄,都在这里。钱肯定都是我来出。但是我们那里没办过这些,和平派的人都是死了就死了,从来不会给办葬礼。所以,我对这些什么都不了解,如果哥能帮帮我的话...”
说着说着就差点失了声的铉辰,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两人面前声泪俱下。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又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铉辰奋力地清清嗓子试图控制住情绪。
“...那样真的会很感谢哥。”
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的对于死亡的实感。那种痛从来就没有远离过自己。那样真实,那样活生生血淋淋地展露在自己面前。把心脏最脆弱的那部分剥开来,再刺进去。
只留下活着的人在痛。
那样活生生的人,尽管破碎,尽管脆弱,可是真的说消失就消失了。那个无数次从铉辰嘴里只要是提起就会扬起笑容的人,如此频繁地参与着铉辰生活的人,一直说着“会好的”“能治好的”人,到最后也只是扬着骨灰变成一场葬礼。
铉辰做的这一切,做这些的全部不是为了别的,就只是为了攒钱给他办一个像样的葬礼。
“...好。”
单一个字就哽咽了的旻浩,再说不出其他的来。再多问也毫无意义,在死亡面前,能挽留的就只有还活着的人。
听到了肯定回答的铉辰,终于扑进旻浩怀里释然一般地放声痛哭出来。
想起头次遇到他那会儿,也是这样在自己怀里哭来着。只是那时候铉辰还有所牵挂,把自己当救命稻草一般拽着,拼命地想活。
而现在就只剩他自己。旻浩就再感受不到他那种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仿若回归了出生时那般的大哭,与面对死亡一样不再有所牵挂。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幸福。
旻浩也跟着红了眼眶。
那天稍晚,把铉辰安顿下来之后,旻浩说要去海边吹风。
手里攥着一罐果啤,没喝两口,气泡就快消光了。知城在旁边点了烟。夜晚的海风要汹涌些,跟着海浪一起冲过来。海的尽头是完全陌生的未知领域。
来前的担忧和顾虑,以及试图想方设法地从知城这里获取信息的想法全部被放置在一边。就只是放空着,手里的罐子捏了又捏,发出金属的脆响。
战争之前的夜晚,整个世界悄无声息,只有海浪在翻滚。湿软的沙子只被卷去薄薄一层,又顺着海浪退回来。
“哥冷不冷。”
捏着易拉罐咕嘟灌下两口,旻浩摇摇头。
究竟要何时才能进入高等文明呢。都说要找那唯一一个纯粹的分歧者,只要找到就能彻底休战,去往外面的世界探索更高等的文明,可那个人又在哪里。
或者,这个人又真的存在吗,又会不会只是高等文明放出的幌子,用来引起现在的世界对权力进行争夺。
如果是真的,那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现下所做的一切,不过就只是给高等文明世界提供乐子罢了。
可是。
生和死它又确确实实地存在。失去与获得,幸福与苦痛,都在被切切实实地体会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真实地活。如此鲜活,如此血腥。是无法磨灭的生命力。
被知城脱下的外套罩住,这种感觉就更甚。像在海里丢了块石子儿,涟漪荡起波澜生。
这次,不再用言语和动作拒绝他,只是将外套裹紧,吸了吸鼻子。
“冷了吧。”
见旻浩还拿着易拉罐,知城转过身,帮着拉住外套两侧。
借力也同样转过来的旻浩,缓缓上移的视线终于钉在知城眼眸的那一刻,再也没办法轻易地移开。
海浪翻卷,一层浅浅的海水慢慢地从脚底溜进来,又慢慢地褪去。而知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的海浪却始终不会退潮,不似海水那般汹涌,却静静地等着,候着,等待自己慢慢靠近。
知城的手从外套两侧缓缓抚上旻浩的脸颊,轻轻用拇指抚。明明似能容下万物的眼眸,现在却只装进旻浩一个人。
究竟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你如此渴望着我,又如此般对我毫不设防。我们之间,真的从来就什么都没有吗。那就宁可相信这是你的手段,也不想把这东不像西不像的东西称作是爱。你我之间,没有办法谈爱这个字。
眼波流转,缱绻缠绵着。可这眼神又偏偏是赤裸的清明。
“可以吗。哥哥。”
在这座每一件商品都被明码标价的宫殿里,知城偏偏选择了去摘院里那朵最不打眼的白色洋桔梗。无人知晓的是,来年,那根断掉的花枝上又能长出新的花苞。宫殿里的金银瓷器却一扫而空。
或许,你我之间的明码标价,也不过是一朵白色洋桔梗。
旻浩轻轻点了头,将那花枝折下来。待来年再长。
嘴唇相接的那刻,两人也都紧紧地拥住对方。没有情,也没有欲。海浪从未知的尽头啸卷过来,又轻轻地推在海岸上。而旻浩深知,真正呼啸着的却并不是海浪。
如果时间能变成胶囊的话,就愿它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什么都不要想,让这颗小小的胶囊里就只能装下彼此,尽情地拥抱。
什么都不要想。
深吸一口气从彼此怀里退出来,旻浩立刻低下头,撇开脸和知城拉开距离。
“要回去吗。”
“回去吧。”
佯装轻松的语气在脑海里回荡了一路,直到上了最晚班的公车,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夜晚的公车车窗玻璃上浅浅映出自己的脸,旻浩就这样痴着神看向窗外。细密的雨点散在窗户上,映出的神情就更让人难以辨别。
忽地感受到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温度,旻浩稍一抬眼就在玻璃窗上瞥见知城模糊不清的脸。
转头看向他,又将眼神移向大腿上的手,依旧是一言不发。旻浩又将头转了回去,脱力地靠着椅背。
“你不回家吗。”
玻璃窗里映不出自己的神情,也没有知城的。就只是发着呆,眼神不知落向何处。
“我只是想陪着哥。”
“干嘛。我又没怎么样。”
.....
半天没有再回话的知城,突然用鼻息浅浅笑出声。嘴唇抿成一条线。
旻浩再次被这笑吸引去了目光。
“真是一模一样啊。”
“...什么一模一样?”
“那时候。”
又是这种不明所以的话,旻浩却惊觉自己竟没有任何勇气和立场再追问下去,于是又马上将眼神躲闪开。
总是这样。总是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把自己的思绪搅得一团乱。明明才刚认识不久,什么这时候那时候的。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只有一个。
或许知城根本就不是在指自己。或许是别的什么人,旻浩并不认识也不了解的,过去的爱人之类的。总之。
心情渐渐沉下去。
就放任着知城将手抚在自己大腿上,旻浩又转头盯向窗外出了神。
“真的,不回家吗。”
我今天不接客。本来想这样说的更直白些,但无论怎样,知城也是那个被服务的人。自己把人约出来了又说今天不工作的话。
韩知城就一路跟着旻浩到了房间门口。
“就,只是想陪陪哥。”
握着门把手看向他,似乎是真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期间却也没有私自越界地闯进来。
还是那个说辞。
这算什么呢,让人如此心乱。
干脆什么都不管,进了门就只是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无视了他的存在。随便收拾了一下,又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知城就在床上坐着。
一骨碌地越过知城爬上床,旻浩扑腾了两下就摔进枕头里盖上被子,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背对着他闭着眼,却也仔细听着他的动静。
能预想到。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的人,但只是单靠着听觉却也没办法辨别知城究竟在背后做什么。窸窸窣窣的,拖沓着鞋走来走去。不过一会儿,浴室的水开了,灯也亮着。旻浩这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难不成真要在这过夜吗。
没有再深入去想别的,精力全被耗光了般,旻浩很快就睁不开眼,昏昏沉沉地要入睡。
再次感受到背后的窸窣声时,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手腕被轻轻握住了。
“胳膊也放进来。会着凉。”
在这样的轻声低语之下鬼使神差乖乖地照做了,又给掖了掖被子,知城顺势在旻浩背后躺下,用胳膊将旻浩圈在怀里。脸埋在后脑勺的发丝间,轻轻嗅洗发水的香味。后背紧紧贴着知城的温度。
旻浩一下子清醒几分。
被知城的怀抱紧紧圈着,而对方似乎并没有任何不自在,呼吸打在后颈痒痒的。也没有要继续其他任何动作的意思,只是将自己的手握住,用拇指反复摩挲。
“呀。”
“...唔?”
回应自己的只有黏糊糊的鼻音。
“你这样我睡不着。”
“怎么啦。”
“热。”
“那转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知城捞着转了个身,距离瞬间缩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喉结滚动的样子,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就这么近。还是用大臂紧紧圈住旻浩的知城,连眼皮都没睁开一下。
“这样好像更热了。”
抬起眼皮去看他,能看到些许胡茬从下巴冒出来。喉结跟着嗓子震动一同滚着。
“嗯。睡吧。”
知城手掌在旻浩背后轻拍着,浅浅地吐出气息说着“睡吧”的语气像哄孩子一样轻柔。旻浩眨着眼睛,悄声将手抬起来放在知城侧腰间最凹的那处比了比,又怕谁发现似的迅速抽回来,蠕动两下,咬着手指出了神。知城厚重的手臂压在身上,不算舒服,困意也早就消失了,但是确实暖和。
“不要吃手。”
一惊。旻浩立马下意识地把手移开,往上一瞥,知城还是根本就没睁眼。平静的睡颜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将脑袋往知城怀里拱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手乖乖地在胸前放着,就这样闭上眼睛。
意外地,很快就沉睡过去。
葬礼那天,铉辰全程都没哭。只是轻轻地捧着黑白照片,跪在灵堂边上不说话。
前来吊唁的人也不算多,可见他生前并没有太多家人朋友。
旻浩找到了解丧事的朋友帮忙操办,自己也没有花太多心思。只管把铉辰给的那些钱交出去。受不了灵堂里沉闷的气氛,旻浩一个人出来,在门口站着点烟。
那天之后,知城也没有再来主动找过自己。也没说要来参加丧事。人间蒸发了一般,只说自己最近总在实验室里忙,没有太多时间可以陪你。
旻浩当然不在乎这些。本来也没让他陪,就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划到了全部归他管的范畴。怎么看都无厘头。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烟雾散出来。旻浩听见有人闲言碎语地踏进了灵堂。
都快要开战了,这葬礼还有什么可办的呀。
等到那时候,每日死的人可数都数不过来。还在乎这点破事。
记得无畏派来投靠我们的时候,尸体都堆成山了。脸都认不出来。葬礼?哼哼,能多捡回一条腿也算是命大了。
旻浩皱着眉,默默将步子移远了些。烟头在手上快要见了底,环望一圈,这附近也没有可丢的地方。
看年纪不像是亲戚,那估计就是他诚实派的同僚。
心揪了一阵,胃里突然一阵翻腾。旻浩曾经也是这样,仗着自己在世界上无所牵绊,什么都不怕,秉持着这种“生死看淡”的观念活着。到如今才明白当时的想法是如此恶劣,让人唏嘘。
烟按在墙上灭了灭,就这么攥在手上。铉辰抱着黑白照片出来了。缓步走到旻浩身边,一头黑发乖顺地垂在额前,嘴唇白白的没有血色,勉强勾起来朝旻浩笑笑。
“这就是全部了。我的人生。”
旻浩转过身来。
“谢谢你,哥。”
短短的道谢之中,那双眼睛分明又蓄起泪花。手里捧着的黑白照片太过刺眼,旻浩晃动着眼神不知该看向哪里。
“没事。”
“你还好吧。”
铉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照片那面默默地转向自己,低下头,轻轻用指腹抚摸。
从我第一次遇见他开始,就已经是那样了。
那时候还能勉强走一走,给我唱歌。到后来,出行就只能靠轮椅,连唱歌都没力气。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会给我唱。在我耳边轻轻地唱,只唱给我一个人听。我太喜欢他唱歌了,所以每一首我都记得,每一首我都会偷偷录下来,做成CD,每天都能放着听。
遇到他,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后悔为了他去做任何事。看见有人来吊唁他,有这么大一个灵堂,就什么都不遗憾了。
烟掐在手里掉出了细碎的烟草,化在地上的泥水里,不知被冲向何处。
旻浩伸出手,哑着嗓子唤了声铉辰呐。还没碰到他就被握住了手背。
那样的笑,随着大颗大颗汹涌而出的眼泪,变得比黑白相片更加刺眼。旻浩紧紧皱起眉。
“没事。我没关系的,哥。”
铉辰用脸颊蹭蹭旻浩的手背,瞬间被眼泪沾湿了。就好像自己才是需要被安抚的那个。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时光,我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感到幸福。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情。哪怕再辛苦,看见他用了药状态好了点的样子,就觉得什么苦都值得了。”
铉辰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笑着。
“现在呢。我只有哥了。”
“哥要是有什么苦恼的事情,或者没办法消解的,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旻浩微微睁大了眼。不是别的,而是讶于自己的推测有误。铉辰似乎不是装作若无其事,而是真的对此感到释然。继而对自己发出这样的安抚。
握着的手又紧了些,旻浩抿着嘴点点头。
“你也一样。”
铉辰没再回答,看向自己的眼神透彻地闪着光。
“那我先回去了。”
“嗯。”
被紧紧捏着的烟碎成粉末黏在手上,旻浩摊开手,盯着那样的手掌出神了许久。
再跟知城取得联系是在几天后的晚上。是他主动来了电话,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说来拳馆找自己。
乘公车回去已经快要到半夜,以往这时候,拳馆已经熄了灯,从外面看,一片寂静。今天倒是还明晃晃地亮着。
拉开铁门进去,连吱呀吱呀响的声音都尚未从耳膜散去,胳膊就被忽地拉住,踉跄了几下差点没站稳。
“旻浩呀,说说,怎么回事。”
迎面撞过来的老板的脸,那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担忧,更不是责怪。很难说清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很明显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旻浩发出“什么?”一问的期间,知城从楼上下来了。
老板见状拽着旻浩的手用力一撇,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你知道的啊。上次跟你说接私活的事,老实说吧。”
旻浩望了望知城,逆着光的脸上看不清神情,但显然完全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于是只好将目光再次投向老板。
“我什么都没做。”
这话似乎即刻激怒了她,又像是很用力地要演出一种发怒的情绪,老板把柜台里的账本拽出来,一页一页粗暴地翻。脆薄的纸瞬间皱起来,沙拉拉地响。
“什么都没做?”
“你看看,看看这些。”她将账本直接砰地扔在旻浩身上。“这上面,有你报的账吗?”
旻浩没去捡,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是晾着。
“我问你,他给你钱没有?”
心一沉。
“给了多少?”
步步紧逼的追问中,旻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这些事情她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给了多少,没仔细数,也记不清了。能忆起来的就只有他冰凉的指骨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让人发颤的感觉。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尖锐的声音咄咄逼人地不断扑过来,旻浩皱起眉,一阵耳鸣。剩下的话像从海水里传过来一般,听得不明了。
他来找你上床,给了你钱,这就算交易。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来报账?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私下交易?谁给你的胆子接私活?
旻浩决定不再去看知城。
那眼里的情绪让人没办法明了。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不主动报,有你好受的。”
眼睁睁看着老板在自己面前捡起了账本。显然,她根本没有要放走自己的意思,反而为自己开始涉猎这个圈子暗然自喜。如此严辞也只是提醒自己报账。仅此而已。
转身快步上了楼梯,知城依然站在那里,肩膀被旻浩撞得歪了一下。迟疑片刻才跟上来。
刚进了房门,知城立刻就从背后紧紧抱住旻浩,哪怕是挣扎也毫无用处。
“哥...”
“为什么不解释?刚刚为什么不解释?”
挣扎无果,只能转过身来猛地将他一把推开。
“解释什么?”
“我们之间,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关系。这么说出来不就行了吗?就这么想看我被炒?”
“你们这行是这样的规矩吗。”
“我们这行?”旻浩一把拽住韩知城的衣领。
这时候了,还他妈装什么好人君子。
“你他妈平时没少来吧。看起来你比我更了解这行啊。怎么,你对每个人都这样?都让他们心甘情愿只为你一个人服务,是吗?”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你他妈睁开眼睛给我好好看看。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接触这个圈子半分。
“我不懂哥在说什么。”
还是那样圆圆的黑眼珠子,那样的眼神着实让人发不出火。
旻浩气急地喘了口气。他妈的,就不该让他进来。
“你今天来找我干嘛的。不是来上床的吗?钱呢?”
“...什么?”
“钱。拿出来。”
知城愣着,伸出手,指指被扔在地上的皮包。
捡起来翻了翻,里面真的装了一沓厚厚的韩币。拆开来数了下,似乎比上次的还要多。
啊。真是有备而来的。一点都没怀疑错他,从一开始就从来没看错过。“看来这就是你的手段是吗。加钱让别人死心塌地只跟你做?爽都要爽死了。是吧,来这偷腥,可比操老婆爽多了啊。”
一肚子火无处可发,旻浩也就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就算如此,知城也只是推了推眼镜,眉毛看起来有点委屈。
这副表情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个...是。哥说牵手和接吻都要加钱,所以...”
旻浩攥着钱,表情瞬间怔住了,紧紧咬着后牙。
指尖死死扣住那沓纸币,用力到发白。额头上冒出细汗。
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不应该,全都不应该。什么情啊爱的,在这里,把话说得再漂亮也没用,脏的就是脏的。
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手里的钞票往知城身上一砸,纸币就轻飘飘地,有的飞起来,有的落下去,散得到处都是。
不再去管那些飘落在四处的钱,旻浩只管把知城按在墙边,裤子、腰带扯得乱七八糟堆在腿间,没跪稳就急着把龟头含进嘴里吸,惊得知城立马捧住旻浩的脸。
“.......哥..!”
连那样惊慌错乱的手也被“啪”地打开,突如其来的快感让知城只能用手背捂了嘴,身体紧紧靠在墙壁上没法动弹。
被湿润的口腔包裹着的鸡吧很快就硬挺起来,操着嘴角撑开了。缝隙间渗出的唾液流出来,混在嗓子里呜呜咽咽的。挑起的眼尾因为强烈的咽反射蓄起眼泪,吃不到的部分也用手好好撸着,像真正做这行的人那样,把渴望和愤恨全部发泄在粗暴的性爱里。
既然他可以用钱来挽留自己,那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就好生让他在自己这里爽够了就好。如果这样能让他不再去找其他人,也许会让自己好受点。但显然自己根本没办法仅仅满足于此。用这样的东西束缚住他,自己究竟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想要得到的那一点稀薄的爱,不过是他从家庭里分出来的那么一小部分。仅仅是那么一小部分就能让自己幸福好久。
膝盖硌得痛。只是被操嘴就立刻勃发出来的身体的欲望,旻浩再也没办法轻易逃避,不只是后穴,身体各处都是如此渴望他,渴望着他的爱抚。一直以来忍了又忍,一直没有发泄出的委屈,终于在龟头再次深深地抵进喉咙里的那刻爆发出来。
从抽噎开始,眼泪从眼角溢满了、滚下来。到最后根本没办法再做下去,整个人颤抖着低着头,没有掩饰地干脆像孩子那般地呜咽出声。
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真实地感受到了心脏的悸动,这不成规矩的爱变成了油然生出的无尽的痛苦和逃避。
“别哭。哥,别着急。”
知城把旻浩捞起来,捧着脸接吻。吻得很深,很慢。发丝被眼泪打湿了,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像被捡来的路边破破烂烂的流浪猫,因为知城给的一点点爱,长出了新的血肉。
慢慢地接受了这个吻的旻浩,被一点一点地推到床边。
以为即使这样也会温柔地进行的知城,不知怎的显得也有些慌乱,三两下将裤子全部褪下来,按着旻浩的后腰让人趴到了床上。凝胶直接一股脑挤在臀缝里,流得到处都是。只是用手抹了几下,确认穴口润了就把龟头抵上去,用手掐住旻浩的后颈,就只管把穴口撑开。
抽噎瞬间变成强烈的娇吟声,因为受了刺激而挣扎着弹起来的脊背也只能反复扭着,没法挣脱。
旻浩支起身子回过眼去看他,知城也只管低着头好生操干,连眼镜都还没来得及摘,喘气声比平生更加粗重些。
这样隐忍的表情和不留余力干着的腰肢根本就不匹配。不合时宜被挑起的情欲,因为看见知城对自己渴望的样子,伸了舌尖又想接吻。
知城弯了腰背迎上来,舌头就立刻缠绕在一起,紧紧地咬住,快感直通心脏。
两个人都要喘不过气的时候,旻浩反着手拍拍知城的大腿,示意他停下来。
结果就连下身也停了,知城突然捧起旻浩的脸,被情欲冲上来的表情里竟带着几分慌乱的哭意。
“哥。我没有找过别人。从来都没有。”
“从我第一次来这里开始,就一直是在等着哥哥。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见过面,所以才没有消费记录。”
旻浩还没从深吻里回过神来,转过身面对知城,喘着气,深深地回望他。
“说私下交易,我对这个完全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没能帮哥哥说话,我也觉得很抱歉。”
眼看着要落下来的眼泪,为了不让旻浩察觉,知城干脆把眼镜摘下来丢到一边。可这样也根本不管用,看着旻浩满是情欲的脸,满脑子就只剩下委屈。
“反而是...反而是哥哥。我一想到哥哥也会对别人这样,就好像嫉妒的要疯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也想把哥变成我一个人的,可是这样想好像太自私了,觉得对不起哥哥。”
“要是能不做这个就好了。也这样想过,但我不是能随便干涉哥生活的人,也不想变成那样的负担。对这个也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我真的。”
眼泪直接从眼眶里滴下来,滴在旻浩的胸口。知城把脸深深埋进旻浩的颈窝,眼泪汹涌着。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说出来。为什么要让两个人都这么痛苦。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我就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为什么,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信任彼此呢。
混着眼泪的吻将情欲也变得纯粹,裹挟在温软的呼吸声中。从深吻里出来的那一刻,终于能够将对彼此的渴望坦诚地展露出来。
“快点...”
含着眼泪盯住知城的嘴唇,脸红到发烫。知城在这样惹人情动的轻声里蓬发出欲望,谁都没有放手,就紧紧搂住对方,没有距离地交换着逐渐沉重的呼吸。
毫不留余力碰撞着皮肤的声音刺激得人眼前发白,旻浩也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不能接受那般粗暴的性事,也并非是像随便找了个人那样找了知城。只是因为是知城。因为是他,所以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些,又很轻易地在没有他的夜晚无数次魂牵梦萦。
“哥,真的好爱哥哥...”
“最爱吗。”
“只爱你。”
在知城不加掩饰的告白下毫无预兆地高潮了。有些惊慌地颤抖着把知城抱得更紧,用鼻音的娇声抱怨着,换来的是满脸的啵啵和稍加安慰的语气。
“没关系,没事。很漂亮。”
不够,这样也还是不够。还喘着,后穴因为刚刚高潮过敏感地收缩,这些也全都无视了,交换了位置背对着知城直接坐下去。因为还在不应期,坐得也并不顺利,知城被夹得发出几阵沉吟,从背后把住旻浩的腰背。
坐到底的那刻,腰腹就忍不住刺激地收缩,带着胯下意识摆动。
好深。好像只有这般才能把知城完完全全地吃进去,这样知城才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被顶得很快就撑不住开始歪斜的身体,旻浩干脆手臂一脱力,整个人都往后倒去,躺在知城身上,后背和他紧贴在一起。知城立马把腿弓起来发力,指腹和指甲挑逗着乳尖。
回想起来,跟他的第一晚就下意识地说出“好舒服”也绝对不是偶然。因为是跟他,因为是知城,所以可以尽情地享受情欲,享受身体被爱抚融化的感觉。
小腹也被手指揉着,激烈的性爱中,要迎接身体很快再次到来的强烈的快感时,旻浩下意识转过脸望向了知城。
手抚上他的头发,到侧脸,几乎要被那张满含情欲的脸冲击地回不过神来。
知城也很快注意到旻浩逐渐绷紧的身体,手从小腹移向了前段,盈盈地握住。对上了那个已经失焦的眼神,知城轻唤了旻浩的名字。
“说过快到了要告诉我吧。”
“嗯啊...要高潮...要高潮了...!”
“舌头伸出来。”
刚伸出来就被狠狠地嘬住,舌尖相抵的那一刻,几乎是灭顶的高潮。知城轻轻帮忙撸动了两下,无声地,浑身上下都抖着、跳着,暂时忘记了呼吸。只知道下意识去抱他,不知有多久。
分开的那一刻,还没从高潮退下来,旻浩终于得救般大口地吸着气。尚未反应过来,知城就迅速起身跨坐在自己身上,喘着低低地叫出声,龟头顺着嘴角滑进口腔,直接抵到了最深处。后穴又急促地收缩起来,旻浩嗯嗯地挺着腰,强烈地感受着尚未结束的高潮的余韵。
“呃嗯...要去...”
轻轻地拍了两下脸颊,知城很快从旻浩嘴里退出来,稍微撸了两下就将白精统统溅在胸前。旻浩挺着胸迎合他,末了,就深深地吻在一起。
并着肩平躺在床上,呼吸声充斥着安静下来的房间。浅浅相视一眼,旻浩很快就憋着通红的脸转开了。
缓了好一会儿,窸窸窣窣地,知城把被子拽过来给旻浩盖上。这会儿才迟来的羞耻,旻浩愣了愣,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蜷起来。
“你不冷吗。”
感受到知城在背后灼烈的目光,旻浩默默地把被子分出一点盖在知城身上。下一秒,肩膀被搂住了,就这样面对面对望着。
闪躲了一会儿,旻浩这才发现,自己还从未好好观察过知城的脸。总是逃避着,逼迫自己不去回望那样深情的双眼。旻浩伸出拇指,将那眉毛一点一点捋顺了。望着他,好像在直视自己。
“哥不好奇我在干什么吗。最近。”
“在干什么。”
那样的眉宇间居然透露着几分英气。笑起来更甚,让人移不开眼。
“都不联系我啊,完全。”
“你不是也没联系我吗。从铉辰说要办白事那天开始就消失了。”
“那个嘛。都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哦?说说看。”
得理不饶人的语气和微微皱进去的眼皮,在听到知城的平静解释后慢慢地转向柔和,再到惊诧。
“就是有那种的嘛。我那时候也是一样的,跟铉辰一样的心情。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离开却无能为力的样子,都会心痛吧。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真的去了的话,可能会让我想起那个时候也说不准。”
旻浩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为什么。原来自己在心里纠结嫉妒了这么久的东西,竟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提起的内心的痛处。因为过度的烦恼、焦虑,导致选择口不择言地用自己害怕的东西去伤害他。
从一早就知道了。早就明了了的,他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因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逃避,擅自揣摩了他。而他其实早早就表明了心意的。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所有的猜疑和嫉妒在这一瞬间全部化成懊悔,知城这样佯装轻松的语气让人只剩下心疼,再没有别的。
“对不起。”
至此,终是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没事。已经过去了。没关系的。”
已经能设想到的回答一蹦出来,旻浩还是不争气地流了眼泪。
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到,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你也同样需要着我呢。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你的包容和照顾,就这样将你的所给予的爱全部践踏了。
“所以我才说,哥哥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害怕会失去哥。因为太爱哥哥了,所以总想捧在手里,怕哥会逃跑。可是好像本来就是这样啊,哥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我没有办法一直干涉你。”
“可说实话,一想到哥会在别人面前这样,我就...但就算如此,我还是会一直爱着哥哥。不管出于什么,爱这种东西就是没有理由逃避的吧。”
“是第一次。跟你。那是第一次。”
“没有在别人面前那样过。”
终于头一次,旻浩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坦白出了事实。
“那...是什么意思?”
啊。总之。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楚。
因为想有机会跟你做爱,所以假扮成了做这行的人。难道要坦诚到这个程度吗。显然不能。当初做这一切的动机,就是连自己也是不能想明白的。
“干嘛,不信吗。”
“...那倒不是,但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啊,看也能看出来吧。哪有人做爱做了一百次还会这么不熟练的,还说好舒服那又是什么鬼。因为第一次体验所以只知道表达心意了啊,以为差点要死了那种程度的爽。懂吗,真是。非要让人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
羞到一定程度,也只能蹦出些耍无赖的话。
好在知城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笑着皱起眼角,说着知道了,就把被子一角掖得更紧。
两个人相视着,旻浩脑海里慢慢回想起知城刚刚问自己的问题。最近一直泡在实验室里的知城,到底会在干什么呢。尽管现在能紧紧相拥,战争一旦开始,两人是敌对派系的现实就无法被忽视。
战争是不会同情任何柔软的感性的。
用食指轻轻挑逗着知城的耳垂,旻浩不以为意地开口。
“呀。”
“如果我们在战场上遇见了,你会杀了我吗。”
生死一旦宣之于口,就会失去它本身让人恐惧的能力。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解决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面对它。然而无论如何也都没法隐藏带着玩笑的语气下的慌乱,旻浩意识到自己在得到任何一个答案之前,都很难再直视知城的眼睛。
知城是意料之外的平静,眼神还是那样清明,拇指轻抚旻浩的眼角。
“哥呢。如果这样的话,你会吗。”
问题被抛了回来。
说实话,是怎样呢。在此之前,旻浩一直确信,人生不过是一个二维平面,每个人的起点和终点都是相同的生与死,不论一生多么华贵或平庸,结局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能逃得过。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二维平面上平坦也好弯曲也好,尽可能让去往死亡的路不那么痛苦。
可遇到知城之后,这条线似乎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一动不动。再也没有那种无畏往前的勇气。
“我嘛。”
“武器制造出来就是这时候用的啊,到时候给你挑一个最厉害的,让你有尊严地死掉,怎么样。”
“喔。哥哥亲手的那种吗。”
“那当然了,不然多没面子。”
“行啊。”
两个人都在这不算轻松的玩笑里咯咯地笑出声,眼睛弯弯的。旻浩心窝里一阵发酸,眼眶湿润起来。
吸了吸鼻子,旻浩再次清清喉咙开口。
“说真的。你呢。”
“我?”
知城缓缓地收起笑意,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望向自己,就好像这个问题根本就无关生死。
“我是不会对哥下手的。不是说了嘛,我一直都是哥这边的。”
好像是能够猜到的答案,可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心还是颤得厉害。五脏六腑连同大脑都如海浪般汹涌。
已经把真心展露到这种程度给自己看了,到底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呢。
“...还可以接吻吗。”
“哥想的话。”
这一次,没有任何情欲关系,也不是做爱的前戏。只是紧紧相拥着,出于爱意的深吻。
韩呐,直到现在我才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正如你爱我那样爱着你。本以为与你只要酣畅淋漓的性爱就够了,可那些也都是出于爱你才会去做的,践踏完自己的真心,就绝不想连你的这一份也糟践了。
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可是,哪怕背叛派系也要站在我这边,这样的爱让我变得好痛苦。我离不开你了。韩呐,你真的让我变得好痛苦。
直到吻得快要喘不上来气,旻浩才慢慢地将知城推开,转过身,头撇到一边。
“...就当送你的了。”
知城轻轻地笑了,支起上身在旻浩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我先走了。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听了前半句准备撒泼耍赖的旻浩,听到他说女儿的语气,内心又油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于是只好乖乖点头。
天快亮了。
电话还没挂断,旻浩就脱了围裙要走。手机没拿稳,砰地砸在地上,连这个也顾不上了。
彰彬在电话里喊,说哥别来了,真的,不要来现场。就去铉辰家里等着吧。
旻浩显然不会听得进,按了挂断键就一路狂奔。
彰彬家离这里不远。根本无暇思考现场为什么会在彰彬家里,只知道上楼的时候腿直发软,周围围着的,警察、看热闹的邻居,闹哄哄的,吵得耳朵嗡鸣。
直到拨开人群闯进房间,这才看到在哄闹着的人群里平静地躺着的铉辰。流着血、脖子上勒出发紫的淤痕的铉辰。
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他什么人?”
见旻浩闯进来,一旁站着的警察发话了。
早该想到的。早就该察觉到的。
彰彬上前去示意警察,旻浩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人,也不是来添乱的。这才没再问下去。
“不是说了让哥先别来了吗。”
只是站着,腿软到用不上任何力气。彰彬扶上来,问自己要不要先走。
可是,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不管。怎么能让他自己躺在这么冰冷的地板上。他什么亲人都没有,他说过、他只有哥了。可自己竟然连这都没有察觉到,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初步判断是自杀。具体的,要等法医鉴定才能确认。先把尸体带回去吧。”
不行。这些字眼实在是太过刺耳,像贯穿心脏那般疼。
还是站着,眼睁睁看着铉辰被盖上白布,蒙上了口鼻和眼睛,就是象征着这一生的结束。几个人合力抬着,抬着,就要将他抬下楼。
可是。笔挺地垂下来的胳膊分明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
“等等...!”
那手里分明紧紧攥着什么的。旻浩冲上去,试图把他们拦住。
“哥..!你不能这样!”
被彰彬拽住了,搂着腰示意他冷静下来。铉辰慢慢地被抬下去,楼梯间只有医生的冷嘲热讽回荡。
“他身上有什么还轮得着你看吗。”
又是这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语气。旻浩便明了,这里的医护团队全部都是从博学派派来的。一个没有姓名的和平派的人的死亡,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办...”
“我知道。哥。”
彰彬也头一次见旻浩如此慌乱的模样,只能用怀抱让他冷静。
那样平静而冰冷的画面,比旻浩看过、参与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要更加血淋淋。最后一次分别时铉辰对自己说的话还就在耳边。明明说有什么事就可以去找他的,可是。为什么没能遵守诺言呢。
说是自杀,可是胸口的刀伤也根本就不像是自己捅的。脖子上的淤痕也很难解释。是如何被简单判断成自杀的呢?
似乎所有人都急于收场,就像清理着什么灰尘一般清理着铉辰的一生。眼泪与悼痛都不被允许。
尸体被搬离,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咂舌着说可惜的人也有,大多数人只是就像看了场表演就离场那般平常,语气比谁都要冷漠。
谁也不认识他。谁也不了解他的这一辈子。
没有人会为他落泪。
直到尸检报告出来的那一天,法医还是坚持判定铉辰为自杀。
尽管这其中隐藏了太多的漏洞,可没有人有权利提出异议。因为没有亲人,所以尸体也只能被存放在医院等待火化。旻浩没办法带他回家。
“铉辰那天为什么会在你家?”
“他说有话想告诉我,就来了。”
“你不在家吗。”
“那时候还在训练。他说他无处可去,我告诉了他密码就让他先在家等我。可没想到......”
“可他为什么会想到来找你呢。你们之间明明没有太多交集啊。”
“我也纳闷...但。具体的事情也没来得及问,一回家就看到...”
似乎很害怕揭开旻浩的伤痛,彰彬很谨慎地斟酌着每一句话,每一个用词。尽量不去提会刺激到他的事情。
旻浩将矿泉水瓶里的水一饮而尽,用力按扁了扔进垃圾桶。
“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我也...”
见彰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旻浩转头看向他。
彰彬深深地叹口气,似乎很不情愿地,从口袋深处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慢慢地放在桌上用指腹抚平,推到旻浩面前。
旻浩将纸条拿起来,仔细地查看上面的字迹。
不像是铉辰的字体。
那纸条上用红墨水一笔一画写着四个大字:
【尽在眼前】
旻浩看了又看,轻轻地念出声。
这四个字会是什么意思呢。
“哥那天想看铉辰手里的东西,我在警察来之前就已经找到了,一直留着。就是这张纸条。”
“你是说,铉辰想告诉你的,就是这四个字?”
“可能是。”
尽在眼前......是说......卧底?
派里有卧底的事情,就是铉辰告诉自己的。或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却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在明面上说。
可奇怪的是,铉辰并没有来找自己,而是试图把这个纸条交给彰彬。
“哥......”
在彰彬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复杂的表情和语气里,旻浩慢慢瞪大了眼睛。
“你......怀疑我?”
“不是的...”只有嘴唇在动而眼神木讷着的表情,显然内心的想法与之相悖。“只是,我身边亲近的人...”
“只有哥了。”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轻易地怀疑哥的。毕竟一张纸条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
旻浩脑海里是前所未有的乱。
这难道真的是博学派最高明的技术吗。如果让卧底也不知道自己是卧底,那他就永远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难道真的在某个瞬间,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他们利用,而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思绪不受控制地回想,回想着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以及任何有可能会被动成为卧底的契机。
尽管有意想要去逃避,但脑子里就是避不开那个名字。
真的吗。
真的是他吗。真的是自己对他太过于放松警惕,导致消息泄漏?
可是关于战事和战术,自己明明就只字未提。两人之间也从来没有什么暗号。
脑子里突然一闪,旻浩瞬间心脏跳得飞快。
[我是哥这边的。]
难道。
他三番五次地提起这句话,或许根本就意不在此,也更不是什么浪漫的情话,而是用来同化自己的手段?
而自己根本就是理解错了。
“哥...你别想太多。这或许也是博学派用来迷惑视野的一部分呢,一个字条而已,我不会因为这个就不信任哥的。”
可即使是面对彰彬的此般信任,自己也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地装作无事发生。
一切都太巧了。
而博学派的医疗队会登记每一个逝者的名单,上传,保存信息。一旦发现存在危险,就会将这个人的档案调出来查到底。所以铉辰自杀的事,想必知城也已经知道了。
他会作何反应呢。
意外地,恰巧知城先来联系了自己。
“怎么又穿得这么少。”
“忘记拿外套就出来了。”
“唉。哥真是。”
这次知城没再脱下外套给自己,而是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肩膀,走得很快。好在知城的实验室离见面的地方并不远。
至于知城为什么会突然联系自己,又主动提出带自己去实验室,旻浩还对此毫无头绪。但至少是个能够探入的好机会。
实验室并不大,也不是像高楼玻璃房那样气派。走进去,只是一个小小的铺着地毯的走廊。走廊两旁还放了点花。装修得比想象中温馨不少。
走廊尽头的门,推进去便是知城工作的地方。那里需要密码。尽管是同是博学派,不同的人所负责的研究领域也都不一样,有些人专门研究武器研发,也有些是搞生化的。而知城在做的研究,旻浩并不熟悉。只知道跟脑科学有关,具体的旻浩不关心,也看不明白。
“哥哥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
被安置在实验室的一个小沙发上,旻浩不太舒服地坐下了。实验室的连沙发都是硬邦邦的,硌得人坐不住。
知城转身进了实验室里面的小隔间,那里应该是更加机密的地方。无所事事地,坐着也无聊,发呆发着发着,旻浩忍不住站起来随意走动。
实验室里的陈设并不多,看起来并没有在做什么很复杂的研究。成堆的算数公式,成堆的理论分析,旻浩一丁点都看不懂,也不感兴趣。
可就是在那样成堆的复杂运算当中,旻浩在这乱糟糟的桌面上注意到一本书。看名字,应该讲的是跟记忆提取和恢复的相关知识。
出于好奇,旻浩拿起来随便翻了翻,书里满满的全部是知城密密麻麻的笔记。
再仔细定睛一看,旻浩唰唰翻书的手就倏然停住了。
知城的笔记,全部都跟自己有关。
甚至很多关于记忆的记录连旻浩自己都不知道,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但知城全部写了下来,连日期都非常仔细地记录下来了,唯独少了年份。
什么时候初遇,什么时候一起去咖啡馆约会,什么时候去吃了辣炖鸡爪,什么时候去刻了情侣戒指,什么时候陪自己去钓鱼结果差点睡在池塘边上,什么时候又一起去旅行去吃章鱼烧。所有的细节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可是这些在旻浩的记忆里都从未发生过。从未。
而这些事情和这本书放在一起,也几乎只有一种可能。
所有的事情都切切实实发生过,只不过旻浩的记忆里没有。这些跟知城在一起的片段式的记忆被提取出来,给旻浩造成了自己对知城熟悉又陌生的假象。
而他既然能提取这些记忆,那显然知晓无畏派战术对他来说也就变得轻而易举。旻浩哪怕不需要自己知道自己是卧底,战术也会轻轻松松地被泄露。如此一来,因为必然会引起内乱,博学派放出有卧底的消息的做法也就能说得通了。
但铉辰又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呢?
“哥!”
...........
知城从里间出来,两只手手背在后面,像是在隐藏什么。见旻浩手里拿着那本熟悉的书,笑容立刻僵住了。
“这是什么。”
因为长期反复翻动而变的脆弱的书页,被旻浩攥起来摇了摇,声音不痛不痒的。
“那个,为什么拿着了。”
“就放在这里的。我不能看吗?”
“不是的......”
“有意思吗。”
“...内?”
“这期间这样耍我,很有趣是吧。”
“不是...”
“利用你这点手段,随随便便控制别人的记忆,花言巧语耍得人团团转,这是你的人生乐趣吗。”
“哥哥都看到什么了...”
“啊真是。不知道的以为是我写的呢?这上面的字是平白无故跑上去的吗?”
“不是。”
一副急于辩解却又不知从何下口模样的知城,背后的花也随手放在了沙发上,只是急躁地撩起刘海。
啊,哥哥到底为什么要看那个。
只是这样小声地抱怨着,连放开嗓子说话的胆子都没有。
不知道是怎么中了这小子的圈套的。
“你能写我为什么不能看?”
直接高了十倍音量驳斥回去的旻浩,现在分不清谁比谁更焦躁。
“现在虽然没办法确切地告诉哥理由,但是这些事情在这里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
“就当作是我的幻想吧。那些什么都不是,哥当作没看见就好。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更没有提取过哥哥的记忆。”
“提取记忆的过程是非常复杂且消耗能量的,记忆的主人不可能在无意之间就被提取记忆,所以不存在我偷偷地去提取,除非哥哥配合我。”
“...那,你不是有麻醉吗。万一趁我睡着呢。”
“人在麻醉状态下是没办法提取记忆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
这小子。三言两语居然又让旻浩自我怀疑起来。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吗,可那些在一起度过的回忆又到底是什么呢。他的语气却的确不像是在欺骗自己。
呵。还信不信由你。瞧他现在。
“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呀。”
“就是有,那样的。”
“现在不要再耍赖了。”
“我怎么......但是,那花是什么啊。”
视线突然被吸引了去,旻浩盯着那束花。
“那个...什么都不是。准备拿来装饰用的。”
知城把花拿了起来又放下,酝酿着如何开口。
“不知道该从何跟哥哥说起。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但也不是说有什么时机,也许那时候就回去了,这些也用不上。不管怎样,这些东西哥都要当作没看见,不要因为这些影响你的判断,可以吗。”
“你说什么我一点都没听懂。什么就回去了,我又要判断什么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现在可以确切地告诉哥的是,我所写的这些东西都没有发生过,我和哥哥相处的时间就只有那些,哥都知道的那些,其余的没有了。哥现在脑子里有的,就是你全部的记忆。”
“那你为什么写那些?连时间都写上了,然后现在说全都没发生过?”
“这个就是现在没办法准确告诉哥的事情。不是说了吗,就当作没看见就行。”
弯弯绕绕,兜着圈子讲的话,有效信息含量几乎为零。
旻浩更乱了。显然这种理由毫无说服力,没办法让人就这么算了。
“能让我再看一眼吗。”
“不行。”
知城头一次这样严辞拒绝自己。
“哥想做其他的什么都行,这个,真的不要看。”
一反往常的样子让旻浩不得不疑心重重。
简单跟他敷衍了事,旻浩决定再去一趟铉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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