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此生
跟着刹白的闪电轰隆隆扑下来的雷声,从脚跟开始叫人发怵。
只可惜,旻浩根本没时间害怕这些。
眼下已经兜兜转转甩掉那群人不知道几个转弯,自己也不清楚究竟逃到了何处。巷子本来就窄,加上雷雨轰鸣的夜晚,眼前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只知道跟着直觉撒开了腿没命地跑。
跑就对了。
弯曲的巷子里还能隐约听见那些人粗旷的声音和脚步,跑了不知多久,腿隐隐发软。脸上、身上全部湿淋淋的被雨水浇透了。抬起手背抹了把脸。眼前,只要再转个弯就能上了大路。连便利店招牌的灯光都看见了。
只要转个弯就好。
突然间。
“砰!!”地碰撞之后,随之袭来的是响彻了整个巷子的女孩的哭声。
肉体碰撞带来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听到那群人似乎瞬间掌握了自己方位的旻浩,只是拍了拍裤腿就要赶紧移开脚步。
没走出两步远,胳膊被一股怪力猛地一扯,差点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喂。”
“你撞了人不道歉吗。”
与此刻旻浩的所处情景完全不符的冷静的声音一出现,旻浩就知道此人是与自己的生死多么无关的一个人。
“放手!!!”
女孩的啼哭声还在继续,这就意味着自己的方位正在被持续地暴露。只要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不过一分钟就能追上来把自己抓个彻底。
说了放手啊??听不懂话?
比起看上去挺清瘦的身体,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劲儿丝毫都不糊弄人,不过一会儿筋肉已经开始隐隐犯痛。
他妈的。狠狠暗骂了一句就要奋力挣脱这手的身体,被死死地牵制住,动弹不得。
“说了让你道歉。小子。”
不容反驳的语气听着叫人直冒火。再者,什么小子,你他妈几岁啊。
屁股都要着火的情景,没空跟个闲出病来的人较劲。
胳膊被抓得差点断了,脚还空着。于是一阵激烈的挣脱之下,不管看没看清就朝那大腿上猛踹了一脚。
呃啊..!
从瞬间吃痛松了的手下转头就跑,把那人“疯了啊”的喊声甩在身后,迎着雨跑。命都差点要捡不回来的人,谁跟你在这先礼后兵的。还道歉。
就悔没给你踹个几级残废的。
好在有暴雨和暗夜的掩护,那群人似乎是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跟那边僵持了好一会儿,再要往上追的时候,旻浩已经戴上了卫衣帽,躲进便利店里装作买东西地转悠。
那是一个各处死角都装了监控摄像头的地方,敞亮,人流量也大。
把卫衣帽拉低了的视野之下,旻浩用余光扫见那群人在便利店门口徘徊几秒,终于调转了方向,离开了。
都能想象他们会骂些什么。
今天突然被这样狂追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不过眼下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晚饭点已经过去很久了,肚子还没填饱。
从上衣口袋翻到裤子口袋,扯了又扯,连内衬的口袋都拽出来仔细检查一番,就那样,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够吃碗拉面。
怎么办呢。
人总是不能死在饿这件事上的,不然真就亏大了。就一碗面而已,一千韩币,能救命。怎么想都是选择活下去。
得活下去才行啊———
“干什么呢,请问。”
又是那个声音。低头一看,刚刚差点把自己送给死神的哭声来源还红着眼睛,抽抽嗒嗒地牵着跟自己对话的男人。
敬语使用也让人非常不舒服。
又向窗外瞟去,确定人已经走远的旻浩,啪地把湿透的帽子从头顶摘下来,凶狠狠地瞪了回去。
“买东西,看不见?”
“钱呢。”
从旻浩胳膊上松懈下来的手,配合着轻飘飘质问着的表情,有力地摊在旻浩面前。
这人他妈有什么毛病啊。要不是今天状态不佳被狂追了一晚上,早就给他两拳让他求饶着哭了。
换了个角度差点把整张脸都皱起来,旻浩持续地盯着男人,嘴角抽了又抽,说不出什么来。
实在是。
“好好道歉的话,给你买。”
真就这点事儿。至于吗。
后槽牙差点咬碎也无法反驳。肚子饿的要虚脱了,手指尖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能给买的话。
眼神紧紧盯着男人从上到下,旻浩缓缓蹲下去,视线跟那个小萝卜头持平。
“真是,很不好意思。不小心撞了你,非常抱歉。”
用敬语的话,当然要回敬回去。
不管谁看,对着个比自己小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小东西说如此恭敬的话,诚意嘛。
就,几乎没有。
说完,就跟挑衅似的,眼神慢慢回到男人脸上。
还满意?
男人掀不起任何波澜的表情让人有些难以揣测,因为这个小东西被轻轻撞了下就哭天喊地的,自己差点就被送走,现在还要低声下气的道歉,如果不是为了吃口饭,真的。
防止晕眩而缓缓起身的旻浩,完成任务似的拽拽衣角。跟本就欠了顿一般那么理直气壮地朝货架上撇脸。
“请啊。”
你倒是。
可就是吧。还算他有点良心。
不仅给买了拉面,面包也给买上了。就连水也。
感谢的话也来不及说,总之填饱肚子要紧。
距离上一次吃饭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狂跑的时候没感觉到,现在倒是有点昏昏沉沉的,浑身发冷汗。
“那么不要命地跑,犯事儿了吗?”
塞住一大口面包,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两个人坐在便利店的窗边,中间隔了足足一米远。旻浩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只管认真吃着嘴里的。
直到啃完了整个面包,嘴这才有闲,于是慢吞吞地开口。
“你名字叫什么啊,几岁了。”
这语气很叫人不满。但是对面的脸几乎没有变化,只用中指轻轻推了下镜框,说自己叫韩知城。00年生的。
我可是98呢。这么说完就盯向韩知城的脸。又挑衅。
这小子那小子的叫,真没礼貌啊。不应该是你来跟我道歉才对?
“哥是小混混吗。”
尊敬地用着敬语又尊敬地叫哥哥。行,没话说。输了。
快速地享用完免费晚餐,旻浩拍拍手就准备走人。
跟无关紧要的人,多说无益。
“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再遇到,让你好好尝拳头。”
重新把连衣帽戴了上,就这么踏着雨水一搭一搭地走回家了。
连那一眼都懒得回头看。
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
说最纯粹的分歧者,就隐藏在无畏派当中。
世界被摧毁已经进入后时代,五个派系相互冗杂,互相散落在其他派系的居住地,算不上其乐融融,但表面一片平和。
经济形势重新见好,在博学派的领导之下,围墙内的世界里重新建立起了新的社会秩序,商店、学校之类的基础设施虽比不上百年前的那般繁荣,却也是一应俱全。
几年前,旻浩刚刚成年。因为父母都是无私派出身,理应出现同样的结果的。
但是公开测试结果显示,旻浩归属于无畏派的范畴。于是,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加入无畏派。
跨派别的身份从刚开始就并不容易被接受。进入训练的第一天,旻浩就被要求从几十米的废弃高楼上跳下去。尽管内心深知仅仅一个训练并不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但是面对黑洞一般的未知领域,内心的恐惧还是很难轻易克服。
就这样经历过了重重的考验,旻浩逐渐开始变得适应无畏派的勇敢作风。不论何事,挥起拳头能解决的,就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但,这也正是无畏派的弱点之一。
因为过于依赖武力解决问题,总是会缺乏对于事情的逻辑思考。这也是当下的世界正在被博学派而非无畏派所统治的原因。
而那天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男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一身博学派的行头打扮。
现下博学派的人正分散在各个地区急于寻找纯粹的分歧者,理应不该如此得闲,更别谈有空带孩子出来在巷子里打伞闲逛。
管他呢。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尽管无畏派的人经过日夜不停的训练,体力魄力都高于常人,但终究不是统治派别,还是有一定几率被博学派的人通过技术手段所利用,成为他们的傀儡。
而他们抓捕傀儡的最常用手段,就是给人注射血清,以摄取他们的记忆芯片。虽说非核心成员的博学派并不会如此激进,也不会随意俘虏其他派别的人,但。
终归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互不干扰,最好。
正式进入无畏派的第四年,由于身体伤病的原因,旻浩已经不再日日接受训练,而是通过在博学派管辖范围内的拳击馆打表演赛。以此赚取佣金。
尽管打拳的日子能赚到的钱远不及在训练营里能过上的生活,但好处就在于,不用再担心身体的伤病,也不用再被征用。日子清苦,但也平平淡淡。
而几乎人尽皆知的是,旻浩打工的那个拳击表演馆,到了晚上会做那种生意。
那些从旻浩父母还没流亡就一直催债的人,从哪里听来了这个消息,就找上门来疯了般的敲。说知道旻浩做那些生意赚了钱,不想丢了命就赶紧拿钱出来。
那些是诚实派的人,从上头开始就已经跟无畏派积怨已深,现在父母又欠下了一大笔赃款,被追杀也是意料之中。
说的确实没错,只是旻浩那时候没在家。刚打完拳浑身酸痛地回来,站在门口就愣住了。揉着肩膀和大腿的样子就更让人起疑心,撒了腿转头就跑。那些人就几乎是追命一般地追,一边放着狠话说不给钱的话就真的一刀捅死你。
他妈的,知道你卖身赚了一大笔钱,就都拿出来啊!
这种话连带着自己的名字在整个巷子里回荡,不知道被多少人听见了。
但是旻浩根本不在乎这些。
被议论也好,说自己出去卖也罢。除了生存,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至于名声这种东西,早在父母赌博把家底都赌了个空,最后不得不丢下旻浩四处逃亡那时候就已经败光了。
这种生死关头期间,好死不死撞上了个娇生惯养的小东西。
看那样子,不出意外应该是韩知城他女儿吧。还是很疼爱的那种,就那么揪着自己道歉。
精贵得很。
不过。说起红灯生意。拳场老板劝过旻浩很多次。不是那种明面儿上的说,是暗示了很多次,说这么漂亮的脸蛋,光挨拳头不是太可惜了。又明里暗里地,说那个来钱快。
不是很需要钱嘛。
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但旻浩也丝毫不动摇。
不是因为别的,深夜的时候去楼上偷偷看过,在嘈杂的似练歌房一般的地方,从混乱的灯光中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精瘦的男孩子。可能以前见过,但是印象不深。
见有活人来了,男孩就冲过来一把抱住旻浩,嘴里一直念叨着,求自己帮帮他,救命,诸如此类。
不远处从房间里跟着出来的男人像是醉得很厉害,勾勾手让人过去。无果,就要从旻浩手里抢人。
不巧,旻浩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只打表演秀,但对一个醉酒的男人也根本用不上几分力气,直到男人跌在地上哀嚎也没轻易放过。
后来每次讲起这个,黄铉辰就总说,要是那次没了哥,没准自己真就死在那儿了。
铉辰是从和平派所在的荒地逃出来的。
那晚黄铉辰抱着旻浩哭了很久,哭得浑身都在抖,直到天亮才勉强在旻浩怀里入睡。
“那干嘛还非得要去啊。”
“唉。哥不懂,总不能真让男朋友没得活啊。”
问得多了,听出铉辰语气里的几分无奈,就渐渐不再反复问。只嘱咐着注意安全,再遇到那种人的话没人能救你之类的。也就任他去了。
人总有活路的。
至少真的,还没到那步。
直到今年快到中秋那会儿才短暂地见过铉辰男朋友一次,说本来要介绍给自己好好认识,但是因为身体实在是虚弱,没办法坐太久,只短暂地见一面就结束了。
问起他的身体状况,铉辰也一概闭口不谈,只说是一直身体不好,但总有一天会慢慢调理好的。
是啊,病嘛。就都能治。
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旻浩就干巴巴地接了这么一句,坐上了回家的公车。
看着车窗之外人群熙攘,脑子里回闪起刚才的画面。那种虚弱的样子实在让人感到无力。
直到中秋那天,铉辰还是没带着男朋友一起出来,就说只跟旻浩一起过就好了。恰逢拳馆薪水结算的日子,两个人说笑着,坐进了拳馆附近的鸡爪店。
连单都还没点,铉辰突然挥手,就对着旻浩背后叫着谁。
听是感觉挺耳熟的名字,一回头见到那身熟悉的行头,连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那个...你认识?”
“怎么能说是那个呢。饭都请你吃了。”
啊。
二位...是认识的关系吗。比起铉辰来搭桥更快就开始对话的两个人,让黄铉辰一时间弄不清楚状况。
“今天倒是得闲,不在巷子里拉练啊。”
旻浩唰地背过了头不理他,用“他谁啊”的脸试图跟铉辰对话。
这掉进水里就张口结舌的家伙,从那天逼着自己给个小毛孩道歉开始就已经不满了。
铉辰察觉到旻浩的脸色,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啊,哥还记得我说我刚来的时候吗。”
“是他用血清救了我。”
看来是博学派没跑了。
这一说法也逐渐唤起了旻浩的记忆。铉辰很早就说起过,自己刚逃亡过来的时候满身伤痕,路和人,一个都不认识。在路边遇到了个送孩子上学的男人,把铉辰带回他的实验室救治。
结果居然是韩知城。
千分之一能够遇到的概率,在这样庞大的博学派的统治区域下,居然真的再次遇到了。
来人却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脸来的时候出交通事故了吗。”
这种程度的语言攻击,换来的只有一句“哥这里只长到五岁吗”地指指脑袋,韩知城推了推眼镜在铉辰身旁坐下了。
两人无缘无故地打起了嘴炮,铉辰只好缄默地往桌子中间推推菜单,让两个人先点菜。菜单被旻浩一把抢了去,没好气地瞪了眼知城。
谁叫他非要在这坐着了。还呛嘴。
出于报答救命之恩的铉辰,说今天他来请客。就只管点就好。
明明是已经要记得烂熟于心的菜品,旻浩却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看着,一点要让出去的意思都没有。足足看了有十分钟的菜单,最后也只勉强点出了一个辣炖鸡爪。
“给,要吃什么——”
“哥哥决定就好。”
不痛不痒的语气让人来气。看着两人无论如何都不对付的样子,铉辰缓缓发出“或许两位之前有什么过节吗”的疑问。
结果互相干瞪着眼,谁也没回答。
三个人终于在铉辰好言“就再加个脊骨汤吧,部队锅也”的劝说之下,不算和气地对着这么三道菜动了筷子。
和平派一贯以来都跟任何派系没产生过纠纷,更不用提开战。
只是从这片土地被彻底掀翻了重来开始,博学派和无畏派对于政权和统领的战争就从未停止过。如今虽说已经不在明面上发起战火,但私下两个派系的人也是能不见面就不见,更别谈是坐在同一桌吃饭。
没有办法不去在意。
一顿饭吃地心思重重,筷子插进锅里的年糕的一瞬,对面另一双筷子也“嗙”地插了进来。
旻浩眉头瞬间皱地更紧,那鼓囊着的脸一看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到了嘴边,也只是毫不修饰的:“干什么”。
知城一时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在旻浩相当恶劣的语气之下,换了只手拿起勺子,连着筷子上的年糕和白菜芝士,一同舀进了旻浩碗里。
那么理所应当。
什么啊。
旻浩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转瞬即逝。
“一定要装作这么善良吗。”
脑子里进了乌冬面一样,在这里有什么好装腔作势地装好人。完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看哥想吃就夹了啊。”
“以防万一问一下,这里面没放什么抽我记忆的血清吧。”
“血清是要注射才能起作用的。”
“我管你什么———”
“砰!!”
随着震破耳膜的玻璃门碎裂的声音闯进来的一行人,手里并没有拿任何攻击性的武器,只有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探测仪一般的机器。瞬间吸引了整个店里的目光。
面对着门口的知城率先站了起来,看着似乎是他认识的人。
手里拿着机器的人是领头,一身蓝牙耳机加护目镜的装扮,先一步往知城这边慢悠悠地过来。
“哈。瞧瞧,这谁呀。比谁都先进地研究着分歧者的韩知城先生,居然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我当是怎么了,还有闲情坐在这吃辣炖鸡爪呢。怎么样,美味?比惩戒金还美味?”
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的旻浩和铉辰,确信这群人都属于博学派,目的就是来寻找分歧者。
但是,说分歧者就在此处?
“虽然很抱歉,但是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说分歧者在这里的。”
知城丝毫不被对方的挑衅激怒,往前将旻浩拉到身后,悄悄移动半个身子将旻浩挡住。
对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颠了颠手上沉甸甸的机器。随即打开了开关,机器瞬间亮起一阵一阵的红光,兹啦作响。
“有或没有,检测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男人将自己的身份牌亮出来,在“例行公事”的令下,手里的机器的红光仔细地掠过这家店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连老板都没放过。
无一例外地,红光照常闪着,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分歧者。
不属于任何派系的一个群体,常常被这个世界所唾弃和排挤。
因为拥有超出五大派系的精神和体力,所以被认为是危险的存在,会破坏这个世界的阶级秩序。
根据纯度不同,分歧者自身的能量也不一样。而只有纯粹的分歧者才能够真正为博学派所用。
问题就在于,百分之百纯粹的分歧者,这个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个。
直到机器红光闪烁着从铉辰的脚底掠过,也没有任何异常出现,男人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缓缓起身。
“啊,真是可惜。”
“除了这些,就全都结束了吗。”
不知怎的就乖乖在知城身后的旻浩,在男人缓缓移动着的冰冷的仪器下,怵然间感受到了一份阴森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CHAPTER1. 分歧者
怎么看都不可能的。
连加入无畏派训练都相当吃力的体力,不可能是所谓的分歧者。
从鸡爪店脱身之后百无聊赖地走回到拳馆的旻浩,在快要上台阶的时候无力地转了身。
“说真的。”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韩知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作势要跟着旻浩一起上楼。
铉辰已经先一步回到了楼上,说今天还有客人,不能迟到,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我就只送哥哥回家。我就走。”
神经病。
从第一次见就精神失常似的对自己异常执着,因为是博学派的人,旻浩根本没办法往好的方面想。
嗤笑的声音从嘴角发出来,慢吞吞地从台阶上下来,两步以内就将自己和知城的距离缩近到几乎没有。
“真搞笑啊你。”
“知道这上面是干什么的吗。”
刚刚在鸡爪店还耍威风的韩知城突然消失不见了,迟迟没有接话的表情里,旻浩也忘记移开目光,痴了般地看,直到知城开口才清醒似的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我...怎么会知道。不知道。”
这样的人,怎么会已经有女儿了呢。
这一想法突然闯进脑子里,知城豆子般的瞳孔还钉在旻浩脸上,纯真到无法承受。
“不知道的话就闭嘴吧。”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突然跟约好了似的在自己面前耍威风。怎么,博学派就了不起。恨不得把其他派系的人都当蝼蚁似的踩在脚下。
实在不好意思,非要这样的话,要能力没有,要命一条。
对着个无畏派的训练兵跟屁虫似的护着,怎么看都是在侮辱人。
“让你回去啊?”
“那...上面,是干什么的。能告诉我吗。”
好嘛。脑子都过期了的家伙,不知怎的气场突然弱了下去,就非要追问到底。
真是,烦爆。
本来不打算说的,既然这么好奇,那就告诉他。
“那里面,从这里进去,是哥哥我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来了,给钱,开门,就能操我。懂吗你。”
听懂了也是一副听不懂的脸,在旻浩噼里啪啦甩出来的话中轻轻皱了皱眉。拳头默默捏紧。
那脸上露出了截止到现在最让旻浩满意的表情。
“怎么说,心动了?”
“啊,忘记了。家里还有女儿吧,不用回去给她喂奶吗?还是想放着路都走不好的女儿不管,就这么跟哥哥上楼呢。”
“怎么办,好难选吧。”
本以为如此有攻击性的话会刺激到他的。为人父母嘛,哪有人愿意用孩子开这种玩笑的。一点都不好笑。
但韩知城。也该说像是有大智慧的人吗,总之就是丝毫不会为旻浩这种无理的话动摇,一点都看不出要爆发的样子。
不知怎的就平静地泄了气,终于丢下一句“哥自己注意安全”的嘱咐,转身从拳馆出去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人。
说会接客,当然是假的。为了打发走他随便编编的幌子罢了。上次出于好奇进去了一次遇到铉辰之后就再也没进去过。现在,一只脚都已经踏上楼梯了。
要去看看吗。铉辰不是说今天有客人,现在应该也在楼上。当然不是要去窥探别人工作,只是韩知城一副很担心自己安全的样子,这也让人一万分的捉摸不透。
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脑子乱七八糟地转,设想的无数种可能里,一个能成立的都没有。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进了那个不算熟悉却也记忆深刻的走廊。当时是在这颗柱子边上被铉辰抱住的。那害怕的样子至今还刻在脑子里,导致旻浩对这种地方隐隐地发怵。尽管不会表现出来。
嘈杂的音乐声之下,痛苦和欢愉胶着在一起的声音从各个房间里一阵一阵地传出来。
倒也不奇怪。情和色,本能的欲望,如果世界真的能进入高级文明,这种低级的欲望是否会被彻底抑制呢。
或许不会。有爱才会有欲望,有爱才会欢愉。即使进入高级文明,人们或许也不会想要放弃爱的能力。
这样看的话,这种粗暴的性交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从未深入思考过这种问题,走着走着,脚步逐渐放慢了。
尽管没有一点要去偷窥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会在意,铉辰也就在这里的某一间的事实。
会在哪里呢。
几乎思考到入迷的状态下,只是经过,就迅速在那房间里准确地抓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
旻浩慢慢对着那间门扭过头去。
太熟悉了。完全没办法否认的程度。
对这个行业几乎没有了解的旻浩,隐隐之中还是察觉出这声音里的不对劲。
尽管也是有可能的,但这叫声太过痛苦凄惨,听不出半点欢愉。
不禁让人联想到第一次见面的铉辰。
那个抱着自己怕到颤抖到话也说不出来的铉辰。
这时候还不进去的话,那就不是无畏派的作风。
秉持着绝不暴露别人隐私的原则,旻浩用手挡住了眼睛,将身体的能量聚集到另一只手上,“砰”地肘击将门撞开之后,又迅速将能量集中到听觉上。
费解的是,屋内的惨叫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闯入而消减半分。
来迎接自己的只有一个骨瘦嶙峋的男人。那嚣张的气焰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脸上。
“呵哟。看看,这又是谁给送来的额外服务?”
“漂亮是漂亮。但是怎么说呢,进门的礼仪看来一点都不懂啊。”
将手移开重新恢复了视野的旻浩这才看清,这是今天来找鸡爪店麻烦的那群人的其中之一。
又他妈的是博学派。
而旻浩的推测一点错都没有,男人手里掐着惨叫的人就是铉辰没错。见旻浩闯进来,男人将按在铉辰脖子上的手缓缓松了开,指了指身旁一个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脸似乎有几分熟悉。
“第几个了。看吧。说了别在老子干炮的时候来打扰,一个个,像听不懂话一样啊。他妈的。你是什么啊,来送命还是送炮的?总之,不论哪个,都能马上满足你。”
男人语气轻浮,根本没把旻浩放在眼里。那双长时间奉献给实验室的眼窝深深凹进去,推着眼镜的手指每根骨头都清晰可见,微微险笑着的嘴角让人很不舒服。不知道是骷髅还是人。
“话有点多啊。拳头没怎么用过吧。”
就这种程度的,一拳下去估计会碎得连骨头都找不见。
“这才哪到哪儿啊。就要开始动拳头啦,美人?有点强势啊。还没给你介绍吧,这个。我们铉辰的小情人,嘶,名字是什么来着?”
说着突然嗤笑出来的男人,将昇玟从地上拽着衣领拉起来,像丢垃圾那般丢到床上。铉辰这才慌慌张张地把衣服穿好,整个人几乎是扑在昇玟胸膛上嗙地爆发出眼泪。
“爱情真美丽啊,真是好让人羡慕———”
话还没说完,一拳下去,男人的口鼻瞬间溅出鲜红的血液,头歪到一边,眼镜被甩出去碎在玻璃桌面上。整个人几乎是要摔进身后的墙里。
“现在还羡慕吗?话都说不明白的家伙,还在这乱嚼什么舌根。”
旻浩攥紧拳头,松了松手腕。
妈的。男人抹了把嘴角,暗骂一句。
“我们baby下手真狠啊。”
“要给你再多展示点吗?”
“好啊。”男人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将那碎了一地只剩个镜框的眼镜也捡起来,呼着气又抖抖灰,重新戴在眼睛上。“当然好。”那嘴角又升起让人不舒服的弧度。
也几乎是瞬间,男人脸上、手上的血迹全部消失,伤口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愈合,连一个斑点都没剩下。就连镜片也逐渐恢复到初始模样,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睛上。
“试试?”
男人站着,纹丝不动地挑衅。
“能给美人当靶,岂不是我的荣幸。”
旻浩愣住了。
以前见过博学派的不少拥有奇特能力的人,但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也从未遇到过有重生能力的博学派。但旻浩猜测这是他们在不断开发的能力之一。
反应了两秒,于是毫不客气地举起拳头,𠳐地砸向男人的胸口。男人被打得站不稳,再次往墙上撞去。
“见过把你打得渣都不剩的美人吗。”
尽管在预料之中,但这次他恢复生命的速度却比上一次更快,几乎是瞬间就从墙面恢复过来,像刚才一样阴险地笑着,挑衅地看向旻浩。
绝对不能再给他恢复生命状态的时间。
旻浩再次将全身的能量都汇集在拳头上,像以前接受的训练那般,丝毫不手软地将拳头向男人身体各处砸去,处处都致命。只是忍受着拳头雨的男人,在这期间像是反而将能量吸走了一般,恢复速度惊人。直到旻浩手背、胳膊上都磕出血来,男人的身体也像罩起防御壁一般不受任何影响,跟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差别。
将视线死死盯在旻浩身上的男人笑得更加猖狂,发出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地向旻浩靠近,语气嚣张至极。
“我可是一点都没还手啊。我们baby,这会儿就累了吗?”
体力耗尽到还不至于,只是这副嘴脸实在是让人火大。
“不想吃刀子就把嘴闭上。”
旻浩狠狠地盯回去,喘气声逐渐重起来,右手用力掐住那根细弱的脖子,左手已经控制不住地伸向背后的刀柄。
“就为了这对小情人,你犯得着吗。”
男人说话的声音在旻浩不断收紧的手下逐渐艰难起来。但要说下去的决心似乎没人能拦得住。
“那个小婊子...压根不是什么分歧者。不过是个出来卖的...害我浪费那么多时间,还不如直接操了...要不是...”
一直藏在背后的刀被旻浩唰地抽了出来,瞬间架在了男人脖颈最致命的动脉上。
只要稍稍用力。
“哥!不行!...求你不要...”
铉辰猛地回过神来,带着哭意叫住旻浩。
在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无畏派利用武器随便杀人是要判重罚的。而无畏派一直都拥有最锋利和难以抵御的武器,哪怕是一把不起眼的小刀。
旻浩握住刀柄的手稍微松了松。
只能赌。因为不清楚他的再生能力能进化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手里这把武器的能力是否能破解它。
一刀下去,生死未知。
如果说他只是为了激怒自己的话,难道这种以前从未见过的再生能力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吗。那么铉辰和昇玟,难不成也只是他利用的工具,而他意不在此。
可是自己也根本没有什么好给他的。旻浩从成年开始就只是个无畏派的普通兵,从未发现过其他任何超越派系的能力。
一个博学派的陌生人,实在是没有理由要无缘无故陷害自己。
“怎么?我们baby,看来许久不用武器,生疏了啊。”
去你妈的。
在无畏派的选择里,从来就没有退缩这一选项。
旻浩再次将手里的刀刃捏紧,就在将要割过动脉的一刻,一根细针突然从旻浩背后扎进男人的左肩,还没来得及下手,男人瞪大了眼睛,身体瞬间软得向后倒去,一头栽在地上。
刀柄从手中松了,旻浩顺势回过头去。
“都说让哥哥一个人小心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知城收起手里的纳米枪,朝旻浩走过来。
“你来干什么的?”
“他吃不消这一刀的。”
“那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说了别再跟着我吧?”
“哥是来帮铉辰的不是吗,现在他安全了。快走吧。”
韩知城上前要去拉旻浩的手,被旻浩一把甩开了。
“走去哪啊要跟你,从一开始出现就看你不爽了,我跟你很熟吗。”
“这不要脸的崽种,对着铉辰说那种话——”
惊讶和疼痛也只是一时的,几乎是与刚才同样的细针从知城再次掏出来的纳米枪里射出来,没有预兆地扎进小腹,旻浩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阵眩晕。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感受到知城托着自己的后颈把自己抱住,安抚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没事的,不怕。先睡吧。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花板的暖光灯泡晃得人睁不开眼。
胸口沉沉的,整个人突然间像睡了很久那般,脑子比谁都清醒。努力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看,韩知城在旁边趴在自己腰腹上睡着了。
实在是,真的一点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一点都理解不了。
为什么会如此偏执的一直跟着自己掌握行踪,又为什么总是莫名说起自己的安全问题。明明什么事都没有。
手腕有些隐隐作痛,腰也痛。猛然回忆起自己晕过去之前韩知城扎在自己腰上的针,于是一下子从床上惊坐了起来。
韩知城也就跟着惊醒了。
“哥...醒了?”
旻浩如梦初醒一般将上衣掀起来,从里到外地仔细查看,前后都不放过。
结果什么伤口都没有。于是立马将目标转向了知城。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充满了不信任的语气里,知城的眼神坚定却带了几分委屈。微微向下的八字眉甚是抢眼。
“一针麻醉而已,哥就只是睡了一觉,其他的什么事都没有。”
“铉辰呢?在哪里?”
“他也没事的,他和昇玟都没事了。放心好了。”
旻浩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至于知城做这些的动机,还是没法不让人觉得可疑。
明明是博学派,却偏要来管无畏派的死活。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都说叫哥不要那么冲动了,对着博学派的人就要耍刀子可怎么办。被发现的话会出大事的啊。”
知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旻浩的警惕,从椅子坐到了床上,伸手要摸旻浩的头发。
情理之中就迅速被拍开的手,在空中滞留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放下。
“都怪你非要拦我,不然那崽种早就死透了。”
“哥还真是有点厚脸皮啊。”
“谁允许你给我注射了?就算是麻醉针也不行。经过我同意了吗你。”
“不是没说同不同意就晕过去了嘛。”
啧。
故意找茬儿是吧。在这装什么好人,你难道就不是博学派了吗。
不过说起来。但是。
“他为什么会触发那样的能力?我记得这种再生能力在几十年前就被明令禁止了吧。怎么会还有人在研究。”
“是。但是哥你想,现在还是博学派统治的世界。任何能力如何运行,最终还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他们?”
“我是说博学派。”
“那你呢。你是什么。”
“我......”
“我是哥这边的。”
噗。不是,你这人真有病吧。
“你到底要在我身上找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得给。”
“什么都不用给,待着就好了。”
“做你的实验品,这种的?”
“不是的。”
“那是什么。”
“我说了啊,只要能待在我身边就好。没有附加条件。”
“那谁能知道啊,万一又像今天似的猝不及防给我来一针,那我还不就任你摆布了。”
说得倒挺好听的。下手的时候可一点没含糊。
絮叨着,韩知城就没再接话。头低下去再抬起来,只看了旻浩一眼,又将视线滑了下去。手抚摸上旻浩受了伤的手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啊,那个...是说,哥哥今晚没,就,好像不太忙。”
“是啊,如你所愿,在梦里忙着呢。这一针下去,不如让我直接睡到明天早上。连在这里跟你扯皮的功夫都省了。”
一顿噼里啪啦地输出,完全没顾得上去看韩知城的表情。
“我是说,不用,陪着客人什么的吗。也不是客人,就是,来这消费的,那种。不管是什么。”
啊。
随便拿来当借口的话,居然还记着。要告诉他实话吗。
“不是,还惦记着呢?”旻浩用气声笑笑。“就算要忙,生意也早被你给搅黄了啊。”
“那么。原来是,真的有生意要忙吗?”
那豆子状的瞳孔放大了。
真。就这么死脑筋。韩知城做出的行动中,没法用逻辑去思考的有太多。关于为什么一个有妇之夫会对自己是否真的在做红灯产业产生这样的关心,旻浩也无从得知。
但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答案。
不会真的。
“韩呐,问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就只是问问。”
“是想跟我试试?”
他为了女儿揪着自己的道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就,
长得又实在不像是会偷吃的人。
可是,那个看向旻浩的眸子分明就炙热起来。意味不明。
据铉辰的说法,男人后来没再来过了。
自己也只是受了点惊吓,男人给了钱,但是并未做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反而只是一直盘问自己分歧者的下落。
“我说了我不知道,但他不知怎的像疯了似的抓着我不放。还说纯粹的分歧者就在这附近,让我别装蠢。”
“他怎么知道?不是已经测试过了,明明没有。”
“不清楚。但他好像很确定。后来昇玟就来了,跟他起了点冲突。哥知道的,他向来就身体不好。”
“但很奇怪的是,他很快就认出了昇玟的能力。可是他手里根本就没拿仪器。”
“能力?什么能力?”
“分歧者的能力。”
“...你说,昇玟是分歧者?”
可他明明是诚实派来着啊。因为身体原因,能力也从未显现过。
“是的。这也是他身体不好的源头所在。几年前还在打仗的时候,因为没藏好分歧者的身份,被博学派抓去当成了实验品。直到现在,很多非纯粹的分歧者都还是会被抓去做实验,所以博学派所开发出来的超越五大派系的能力,大部分都是牺牲了很多分歧者之后的结果。”
这点旻浩知道。这也是旻浩实在没法轻易地接受韩知城的原因。出于这些年博学派的所作所为,其他派系都对他们有所怨恨。但这个世界最先进的科技和能力都由博学派来掌控,因此也没有能够反抗的余地。
但是,说几年前还在打仗?
可是这世界分明已经休战了很久的。几年前也从未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
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但是哥,韩知城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那里的?是哥去联系了他?”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向个只会研究人脑科学的书呆子求救,又不是傻子。”
“可是他的确救了哥一命没错啊。也救了我和昇玟。”
“那是...!”
实话说,倒也没错。
也许比起自己,韩知城更了解男人那种再生的能力。也许,这种再生能力真的没法承受无畏派的武器。如果自己真的失手杀了他,后果也不堪设想。
但是说来也奇怪,韩知城总是会在这种危险的时刻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仿佛有什么预知能力似的。
又不是演什么偶像剧。非用得着他来救场。
千丝万缕捋不清的关系和逻辑,旻浩决定暂时先逃避一下。
但。
事实是,越想逃避的现实就会来的越快。
印证了前几日铉辰的话,旻浩突然收到了通知,说无畏派和博学派决定时隔很久来一场模拟赛。赢了的话,就能从博学派那里拿到更加先进的武器和技术。
这无疑对无畏派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可突然说要开始模拟战,又放出如此收益丰富的奖品。还是不得不让人觉得可疑。
更何况,旻浩已经退出训练很久了,双方停战的时间更久。消息发到自己手上来,想必也有其他的原因。怎么想却也想不明白。
只好将很久没穿的战服从箱底拿了出来。
正式准备开始模拟战的那天,旻浩竟在竞技场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朋友。那时候一起训练的那群人,他们竟然还在接受每日每日的训练。
分明没有战争,为什么要不断地练兵呢。
竞技场远不止这么大,而是包含了博学派统治的绝大部分区域,从这里出发,只要攀上顶楼,将博学派的旗帜摘下来就算胜利。
无畏派给每个人都配备了相应的武器,因为每个人擅长的武器不同,配备的种类也不一样。同一派系之间可以互相用蓝牙对讲交流。
旻浩拿出了那把跟自己训练了四年的小手枪。
因为是争夺战,可以推测大部分的交战都是近战,步枪和大型枪械大概率用不上。更何况只是模拟战而已,也不会真的开枪。
装备完之后,旻浩便跟彰彬一起往博学派统治区后方去。
“哥有什么战术?”
以前在一起训练的时候,旻浩往往都是规划战术的那个,正式出战的时候基本只做辅助。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体力方面确实远不及彰彬,以及那些从小就生长在无畏派家庭里的人。
但,就连战术规划也很久没做了。
“我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怎么说?”
“按理说给出这么好的奖品,博学派的那些人应该相当重视这场的输赢才对。可为什么一开始只征用了这么点人呢。”
“就是说啊...有可能是看不起我们吧。”
呃啊!两个人暂时躲避在统治区后方的草丛里。听了这话的旻浩𠳐地往彰彬结实的胳膊上来了一拳。
“啊哥...真是改不掉的team kill……”
“别光顾着练四肢,脑子也给我好好练练。”
“其实核心也不错,最近除了核心就不练别的。”彰彬将步枪背到身后,朝旻浩挑了挑眉。“动脑子这种事还是就交给哥吧。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
因为预测的是近战,连倍镜也没带来,视野非常有限。伏击点又杂草丛生,几乎只能看到近处的交战情况。
博学派征用的人很少,也个个都抵挡不住无畏派的武器进攻,几乎是十分钟之内就已经全军覆没。没什么还手的余力。
在明处交战着的无畏派瞬间士气高涨起来,很多都收起了武器,气势汹汹地朝博学派区域的高地压去。
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了。只要攀上去。
然而,霎时间毫无预兆“砰”地倒地了的一人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尚未弄明白形势的一众无畏派,眼看着身边的人也三两个地倒地,直到这来源不明的暗器kill轮到自己,纷纷失去了战斗能力。
操。
暗骂一声就按耐不住起身的彰彬被旻浩一把拽了回来。
这视野,完全没办法弄清楚武器的方位和种类。现在出去,结局就再明显不过。
“哥干嘛?”
“你想出去找死吗。”
“那...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啊!”
“现在连武器种类都分不清,也不知道狙击的方位,什么都不知道就出去的话,很快就会完蛋。”
“该死的。这群崽种,果然只会玩些阴招。真有本事的话倒是直接滚出来啊。再者说,他们这样难道不算破坏规则吗?”
“现在没时间想这些。”
跟我来。
眼下必须要先找到暗器的来源所在。
两人从草丛里半蹲着一路到了顶楼背后,在紧锁的后门面前停下了。
从同僚中了武器倒地的方向来看,狙击大概率来源于同一个人,或是同一片区域。因为手上没有远程武器,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从背后突袭,再将局势扭转为近战。
“哥能行吗。”
“你就尽管放绳。”
攀高绳是徐彰彬最擅长的武器之一。但对旻浩来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因为对高处的恐惧,训练的时候也很少使用这种类型的武器。实战也基本没有过。
“要不哥先上吧,我在后面护着你。”
“好。”
没时间了。必须尽快才行。
戴上彰彬一并递给自己的唯一一双防滑手套,旻浩将战服拉链拉到最上,攀上绳子,手臂发力把整个身体带了上去。
彰彬对自己武器的控制能力很好,即使对攀高不熟练,绳索也不会过于晃动。整个过程都努力克服着心理恐惧的旻浩,压低了声音用对讲告诉彰彬可以上来了,自己已经到了对方的制高点。
顶楼的制高点没有围墙,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可以掩护的地方。因此必须要尽快找到对方的伏击点才行。
视野依然受限,旻浩只能用一只手攀上围墙的边缘,把重量支撑在手臂上,谨慎地探出一点视线观察。
下一秒,在一声清脆的射击声下,身后的绳索“砰”地从自己身上断开了。旻浩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但是很快抿上嘴。另一只手也迅速地攀上围墙边缘,整个人只依靠手臂的力量悬挂在高耸的围墙上。
这武器的声音相当熟悉。
入耳式对讲里传来徐彰彬急切的声音。
“哥?!怎么回事??你怎么样?”
现在回他的话会更快暴露自己的方位。而自己却完全没办法确定对方的具体位置。
但显然,对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奇怪的是,在旻浩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的期间,对方沉寂着,并未作出进一步的攻击。
时机就是现在。
手掌发力将整个人撑起来,几乎是将全身的能力都聚集到大臂上,轻巧地翻上顶楼平台落脚的瞬间,旻浩凭借着直觉迅速将手枪上膛,举到了刚刚判断的方位和高度。
食指扣在扳机上,枪口瞬间对准了一张不能再熟悉的脸。
愣了两三秒,意识到对方手里没拿近战武器,旻浩将枪收回枪套,快步上前去用手肘把对方抵在了墙上。
“就知道你们会玩这一套。真以为无畏派都只会动武不会动脑吗。”
对话的期间,旻浩似乎发现韩知城眼神里略显陌生的那部分。是因为正在交战的原因吗,也或许是因为黑夜。整个人突然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都死全了吗,你就上来。”
“什么?”
“你的同僚。光顾着自己,不管别人了吗。”
不对劲。
印象里,韩知城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你指谁。”
知城没有直接回答旻浩的问题,而是慢悠悠地把头撇到一边,眼神指了指顶楼下边,镜片反着光。
什么意思?谁?徐彰彬吗?他怎么了。
旻浩犹豫了。力气也松开几分。
“哥!别听他的!别管他说了什么!快动手啊!”
刚刚想把视线偏过去的旻浩,忽然听到耳机里彰彬的喊声。再次回过神来看向韩知城的时候,对方突然朝自己发起笑来。
那个笑容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出神了。完全捉摸不透。
“空手来的吗?”
温柔询问的语气之下,尚未给人反应的时间,韩知城突然反手将旻浩死死拽住,一把反按在墙上,紧紧贴着墙壁。这力气完全不像是博学派该有的。
睁大了眼睛来不及惊讶,背后枪套里的手枪已经被韩知城一把抽出来,迅速抵在了旻浩后腰上。
“原来是带了好东西来啊。”
“我究竟会不会开枪呢。猜猜看。”
“哥!!想什么呢?!”
来不及思考,挣扎着想要反抗的瞬间,知城手里的枪突然被绳索圈住了。就在彰彬拽着绳索发力的那一刻,知城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由于手枪脱离了知城的掌控,子弹微微偏离了方向,扎进旻浩的大腿里,血液瞬间隔着战服溅出来,溅到知城脸上。
好痛,好痛。
以前交战的时候也受过伤,可是好像从来没这么痛过。即使子弹脱离了轨道,也像是扎进了最致命的地方一般,那么痛。
“韩知城!!?你他妈疯了?!”
徐彰彬冲着知城高声吼着,快步过来将他手里的枪一把抢了去,咚地抵在韩知城心脏处。
“真他妈开枪啊??!知道这是模拟战吗?我看你也不想活了是吗?!”
说着,彰彬将枪口又抵紧了几分,仿佛要刺破胸膛那般用力。
“别...!不要......”
痛到浑身都发冷汗的同时,旻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阻止徐彰彬。大腿的痛逐渐感觉不到了,没办法思考,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在彰彬的呵斥下,知城这才如梦初醒般,用手握住了枪管,示意徐彰彬冷静下来。
妈的。该死。
没办法真的对着他心脏来一枪,徐彰彬泄愤似的狠狠用枪管推了一下知城,手枪就那么弹了两下,一轱辘滚在地上。
“哥...!”
知城被推得踉跄了几下才当当站稳。
旻浩是在身体剧烈的疼痛当中醒过来的。
意识清醒的一瞬间就下意识想逃,大腿却被两双手死死地按住了。除了彰彬之外,另一双正在帮自己取子弹的手竟是韩知城的。
“...痛...好痛......呃嗯...”
也不奇怪,医疗技术只被博学派掌握着。几乎所有的医疗设施都归他们所管。徐彰彬没有能力治疗自己。
“...哥醒了...!再忍忍,忍忍马上就好了。不怕。”
旻浩在快要让人再次晕厥的疼痛之中仔细辨认着,这声音确实是韩知城没错。
就算是熟悉的语气也变得陌生起来,这突然极端的态度转换到底是什么。怎么想也想不通。就好像那一枪的扳机不是他扣下的那般。
“你他妈在这装什么?你不是有麻醉吗?给他用啊?”
徐彰彬咄咄逼人的三连问之下,知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末了,只是磕磕巴巴地说自己没带来,没想到会用得上。对不起,哥哥,真的对不起。
剧烈的疼痛让旻浩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没人腾得出手来,徐彰彬就把胳膊伸到旻浩面前。
“哥,掐这里。疼的话就掐这里。”
比起掐,为了不让自己出声音,旻浩干脆把脸埋进那结实的胳膊里,紧紧咬着牙关。手指用力地嵌进徐彰彬的战服。
直到将绷带牢牢地缠了几圈缠好,知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般,想去牵旻浩的手。
果不其然被徐彰彬一把拍开了。
“警告你别他妈乱碰。”
肢体接触无果,知城眼眶里一下子蓄起眼泪来,几乎是跪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对不起,哥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但是...但是我真的比谁都心痛,看着哥哥痛,我也像要死了一样痛。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荒唐很无礼...但是哥,求你就相信我一次,拜托...真的对不起......”
大颗的眼泪从知城眼眶里掉出来,好像刚刚那一枪真的与他无关,而是别人所为似的。本不该为这种事打动的。可旻浩不知怎的也跟着莫名心揪起来。
“别说荒唐的废话了,韩知城。你就算在自己腿上来一枪我们哥也不会轻易原谅的。以为是过家家吗?哦?开枪就像下跪那么简单的话,你简直就是个窝囊至极的恶人啊。”
刻薄的话比子弹更有力地从徐彰彬嘴里吐出来,知城渐渐地不再说话了。
“韩呐。”
捏紧了彰彬的一处衣角,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痛,哪里都痛。
“你没有什么做错的。是我做错了,对着敌人怎么能心软呢,是我错了。”
“应该像你一样什么都不想,直接开枪才对。为什么心软了呢。是我分神了吧。总之,是我做错了。”
头疼欲裂,连感官都不太受大脑控制了。在徐彰彬“哥突然说什么胡话呢?怎么就是哥错了”的追问之下,旻浩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以背我回去吗。”
好累。弄不清楚状况。韩知城这个人突然在自己眼里变得模糊起来。以他的话来看,自己跟他似乎有什么更深的联系或感情,但自己却对此全然不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今天又突然狠心对着自己开枪。如果不是徐彰彬上来的及时,恐怕那一枪现在已经从自己脏器里穿过去了。可那样的道歉又不像是没有真心。更奇怪的是,自己对韩知城总会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这种信任感却无从考究。不知从何而来。
明明,明明从刚开始就只是个无关的人而已啊。
不行,太累了。现在。完全没办法让人理解的逻辑。
就,不要再想了。先停下吧。
那次之后,旻浩在家安心休养了大半个月。
那场模拟赛的结果如何,旻浩并不关心。期间彰彬来看过自己几次,消息零零散散的,拼凑起来,大概就是最终有人摘下了旗子,但博学派所给予的武器并不令人满意,因此又有传言说两派再次埋下祸根,关系就更加恶化,可能快要开战了。类似这种。
韩知城也来过几次,只是第一次让他进来了,后面就没再见过。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家的。
头次来的时候,旻浩行动起来还很困难。不说是谁,只是敲着门。
费力地一瘸一拐走到门口,开门的瞬间就愣住了。
开始还能好好对话,说知道自己受了伤连表演赛也没法打,没有收入,所以来送点必需品和吃的。
那时,旻浩身体状况还算不上好,但精力恢复的还可以,实在拗不过,让他进来坐了会。
知城又提到模拟战的事情,说自己当时真的意识不受控制,怎么想都对哥哥很抱歉,无论如何想让旻浩原谅自己。
见旻浩不反驳也不说原谅,知城就有点着急了。
“哥,你能明白我的话吗?明白的话就点头可以吗。拜托。”
想说不明白。但是看向知城的眼神里,旻浩总觉得自己是应该明白的。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说自己意识不受控制,那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什么先进的,自己还尚未可知的技术吗。
看起来那么急切地想告诉自己什么的,那样的知城。
可事实就是,旻浩没办法明白这一切。这一切都毫无根据。
让他放下东西,就先走吧。
临走前,知城问自己下次还能来吗。说因为不放心,想要来照顾哥。
旻浩没回答,只细不可闻地叹气。
因为受了伤,被博学派的人抢走武器还中枪的事情被拳击馆老板也听了去。明里暗里地,说让旻浩在家多休息一段时间,最近就别再来打比赛了。
旻浩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当初也是因为在伍期间打出的成绩都很优异,退出训练之后才有机会打表演赛的。现在被博学派将了一军,两派关系又日益恶化,谁都不愿意看这样的人来打表演赛。
“那哥怎么办,不能这样一直没有收入啊。虽然我也暂时能帮到哥,但是毕竟我的收入也不稳定...”
“铉辰呐。虽然不知道这么问合不合适,但是,你做那个的话,一次会赚的很多吗。”
“哥,说的是...”
“啊。那个。也要分人的吧。有些人给的多,有些人就...”
........
“哥你,难道真的要去...”
“就这么问问。人总也不能真的饿死啊。”
骗人的。没办法去。没办法克服心里的障碍。
旻浩也从来没想到过,以前能随口开玩笑说出的话,如今居然真的认真纳入思考了一番。
去跟拳击馆老板隐约地提起这事,本意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行业,谁知对方像突然抓到了摇钱树那般拽着旻浩,说让先试一次,试一次不会怎么样。实在没法接受的话马上就放你走。
不是也需要钱嘛。
令人熟悉的说辞。但听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
可是旻浩深知自己没办法接受那种粗暴又没有温度的性爱,与赚得多少无关。
就算出去打零工也好,这样的事没法做。也没办法像铉辰那样爱到可以为了爱人做任何事,旻浩没有这样的动力,要养活的就只有自己。仅此而已。
拒绝的话已经想好到了嘴边,突然有什么人进来了。身影相当熟悉,低调地穿着一身黑。
在老板热情地迎上去的模样里,心脏和瞳孔一起狠狠地颤了。
“韩xi,来了?好久不见了啊。今天也...”
话没说完,被韩知城用噤声的表情打断了。
“啊,了解。那您自便,玩得开心。”
很快察觉到什么就随即上了楼的老板,留着旻浩在原地干瞪着眼。
韩知城就朝着旻浩过来了。不知出于什么,旻浩隐隐清了清嗓,转向了对话的姿势,努力镇静着神情。
“好久不见?”
看来是以前经常见的关系吗。就没想到韩知城会跟老板认识。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又多久见一次。
可还是那句话。怎么都没想到他是会偷吃的人。明明那么爱自己的女儿。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好像不会是这样。莫名地,很强烈地这样感觉着。
“看来经常来啊。”
见知城许久没开口,旻浩又佯装轻松。
“是啊。哥哥今天终于得空吗。”
终于?
啊。那是......
该告诉他吗。其实自己并不是做这个的。
“你是来找我的?”
“是。”
怎么会。难不成真的一语成谶。可当时真的只是开玩笑而已,完全没想过他真的会来找自己。换做以前,旻浩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回呛。
结了婚有女儿还来找淫,真是恬不知耻。你爱人知道吗。
可现在自己也没有立场。
“那哥今天...可以陪我吗。”
把打炮说得这么委婉脱俗,没有别人,也只有韩知城了。
说让试一次吗。但如果是跟他的话,居然并不会觉得非常抗拒。也有试错的机会。大不了就再也不见。
“我真的等了哥哥好久。”
疯子。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执着,又如此渴望自己。
思绪到处飞着,甚至连给不给钱,会给多少都忘记问,就这样带着他去了走廊最里面的房间。脑子突然没法运转了。
为了不让知城发觉自己的谎言,旻浩只能硬着头皮装作熟练。
进了门,从把人推到椅子上,跨坐在知城腿上自己先果断地脱了上衣开始。
连在别人面前光着上身都几乎没有过的旻浩,尽管装作若无其事,脸颊还是不听话地开始𠳐𠳐燃烧。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只能偷着看知城的眼色。
没有很急切地开始性爱,知城反而用胳膊从后腰开始将旻浩围住,脸埋进颈窝里,深深地吸气,收力紧紧把人抱住。
仿佛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期待的并不是一场肉体欢愉,而只是这样的一个拥抱而已。
旻浩不明所以,也用手轻轻地环上知城腰侧,下巴抵在肩上。
再次对视的时候,不知怎的仿佛看见知城眼里的湿润。那样清明的眼神。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不知多久才松了的怀抱,那手渐渐往大腿上去了。以为是要进行下一步,旻浩整个人顿时绷紧,下意识地吞咽,喉结跟着滚动。
“还痛吗。”
知城指尖抚上了旻浩大腿伤口的位置。子弹从肌肉间穿过的痛感到现在都还清晰地刻印在脑子里。
可是。
这算什么呢。明明是他伤了自己,现在又要来问痛不痛的多情。这到底算什么。
很痛吧。
看到哥哥痛苦的样子,我也觉得痛得心要碎了。
这期间一直都很自责,想着要是由我来承受这些就好了,哥哥就不会这么痛了。可是真的,没办法原谅那时候的自己,更何况是哥哥呢。现在就算是讨厌我恨我也是应该的,我也没有办法辩驳,就那样想吧。
声音埋在旻浩怀里闷闷的,就那样直接传达进了心脏。
喜怒无常的人旻浩见的多了,可是知城分明就不是。这样的话也,就像“我真的只有你了”那样的告白般,让人心砰砰直颤。
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你到底是为何对我如此执着呢。
“韩呐。”
“或许,我们之间有过些什么吗。”
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
我对于你的记忆,从始至终只有突然地闯进来,把我的生活和情绪彻底搅乱成一团,如此便是全部。从身份上看,我们分明就是更加水火不容的对立面。
知城不再回答了。
“哥。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
知城单手抱住旻浩,将长裤褪到大腿的手也很轻柔,一点都不似铉辰跟旻浩诉说的那般,常常连衣服布料都会被扯坏。
内裤也一并被褪下来,只有自己身体在裸露的羞耻感让旻浩没办法好好抬头,只把两条手臂搭在知城肩上。紧紧地抿着嘴唇,连对视都很困难。
gel挤起来也相当熟练的那只手,不知怎的又让旻浩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所以,现在是真的在跟一个已婚的男人,在他腿上坐着,连从未使用过的穴都交给他扩了。
没办法让人忽略的事实。
就是说。韩知城他是已经对这类事情熟练到数不清做过几回的人了,而自己除了打手冲之外从来没体会过任何。从来不知道做爱是什么感觉。就凭刚刚那句话,或许也不知道跟别人做过几回。
心脏狂跳着,穴也止不住地缩。而知城只是在褶皱处用手指摩挲着而已。估计是gel挤了太多,从指缝里流出来,流到知城的膝盖上,又滴到地板。四处都湿答答的。
“差不多了吗。”
就那样温柔地,耐着性子。
是这样的话,那么偏要出来花钱找自己做一回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如此娴熟地服务着自己,对别的人难道也这样吗。
中指揉按着滑进去的一瞬间,从脊椎骨开始感受到了发胀的酥麻。连那弯曲着,弓起的指背和掌心轻轻触碰到了皮肤,都让人觉得浑身发软。
旻浩轻易地挺了腰,知城就在那从嗓子里闷出的哼吟中加快了速度。
“呃嗯....嗯.....嗬啊....”
滑满了整个穴口的gel被手指插得发出水声,因为从未被探入的那个地方,现在正敏感地感受着每一次抽插。
原来是可以这样的吗。胸腔里一阵一阵地升起奇怪的感觉,也并不痛苦,但是敏感的地方不断地被触碰,又总是浅尝辄止,几乎想要流泪。
干脆抱紧知城,什么都不想地去感受。
说真的。绝没有想到会是这种让人舒服的性爱。
或者说,这种事在旻浩眼里本身就算不上多美好。因为听了太多铉辰告诉自己的故事,总觉得会来这里的男人不会好到哪里去。多半会把自己当工具来用的。
终于将手指抽出去的一刹,腰也跟着狠狠抖了一下。
“怎么样。没关系吗。”
眼睛怎么红了啊。说着就捧住旻浩的脸,鼻尖缓缓凑近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旻浩下意识地将脸和眼神都撇去一边。
“接吻不行。”
听了这般拒绝的知城,好一会儿都只是静静地看向旻浩。很近,明明是可以接吻的距离。但是。
“好。”
下了什么决心般地把着腰让旻浩站起来,推着人到了床边。
“好好趴着。在这里。”
只能用两只胳膊将将撑住身体,因为腿还站着,没有别的可以受力的地方。这样的姿势实在让人讨厌。
又在穴口抹了一把的知城,也把裤子褪下来,用龟头对准了尽管足够湿润但还尚未张开的穴。
稍稍用力往里挤了点,大腿就立马害怕到颤起来。整个人都绷紧到差点忘记呼吸。
就怎么看都不像是做这行的。这么紧张。但知城似乎还并未察觉。
这样的状态不可能进得去。
“......啊...!不行......拜托不要......”
旻浩下意识地皱了眉头喊出声,知城就立马停下了。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哥哥痛了吗。怎么了,没事的,没事。”
瞬间就被知城抱在怀里抚慰着,旻浩心里生出五味杂陈的情绪来说不出话。分明是他花了钱的,竟总是如此迁就着自己。纵然是自己对这方面毫无经验,可无论如何也应该给予他对等的服务才对。连这也做不到。
想着要克服来着,可想要的又羞于启齿。什么时候对谁这样过呢,明明是连掰手腕都不愿意输的人。
以为是一辈子就只会挥拳头的人,真的对谁都没有低声下气过。
“就再...帮帮我,再用手帮帮我......”
这话说出来,几乎是要崩塌了那般耻辱。
窝在知城肩头,牙关都要咬碎了。听了旻浩话的知城,两根指头仔细地在穴里探着。
喔唷。是我疏忽了,慢慢来。别怕。
越是这样,就越是要在逐渐汹涌起来的快感中流出眼泪来。哪怕下意识地抗拒这种快感,也轻易地被这样的温柔对待挑得情难自抑。
只悄然抬头看了眼旻浩,知城将那挺立起来的乳尖含入嘴里,用舌尖和前牙轻轻地磨。旻浩瞬间就挺了胸。
“哥哥。”
“怎么在这里也这么怕痛呢。”
这话一下子教旻浩呜呜咬着牙哭了出来。
他也知道不应该的吧。在这里的人,都被日益消磨着情欲,面对性爱又怎么会如此敏感呢。自己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花钱买来消解欲望的商品,这么娇气,实在不应该。
察觉到此景的知城,将手指抽了出来,下意识地要去亲吻旻浩抚慰他,又再次被旻浩摇着头躲开了。
知城显然暗下了神情,愣了几秒,只好伸出手帮旻浩擦掉眼泪。
进入的时候也不算疼,已经在他面前这样崩塌过了,再是如何也已经全然不在乎。
自己日夜所不解、恐惧的事情,竟然意想不到地从五脏六腑都溢出奇怪的幸福感。从用手指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自己对于这种从未探索过的性爱竟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快感。
紧紧相拥着的时候,知城也不似刚才那般小心翼翼,只管发狠地干那湿润的穴口,任凭旻浩快要失神地发出短促的吟声,将知城的背抓了又掐,指尖发红。
“啊,呃嗯...舒服...啊,那里...好,呃嗯,舒服......”
即使是在战场上红着眼对峙的人,如今也能够如此亲密地小腹相轧吗。连这样的话也脱口而出了。
天花板的灯光晃得刺眼,渐渐地失了焦,晃成一片炫然亮的光圈,眯起眼皮,旻浩竟发觉自己仿佛对知城嘴唇的触感有些熟悉的记忆。亲吻时会轻轻歪着脖子,用鼻尖相碰。如此般温柔的知城。
在这样不成章法地回忆中,连前面都没有触碰到,旻浩就微微张开嘴,抱紧韩知城无声地到了高潮。
“哥...呃嗯...我也..要到了...!”
直到精液溅在旻浩的小腹上跟着起起伏伏,旻浩这才从接吻的幻象里跳脱出来。
可是。如此毫无预兆就闯进记忆里的幻象,就真的从未存在过吗。
“这里有多少。”
躺在床上看着知城要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样子,旻浩连动都懒得动,懒懒地举起知城给的现金对着天花板的光看。
“...大概,不到一百万韩币吧。没仔细数过。”
知城眼神闪躲着,尽量不去看旻浩的眼睛。
“这么多啊......”
“太多了吗。那,一般,会给多少。”
旻浩哪里会知道。只是光听数字就觉得多,至少比打一场比赛要多。如此而已。对其他的根本没有概念。
“不知道。一般的话,六十?七十?”
“啊。”
“那,那些人会。”
“什么?”
“我是说,给的多的话,会做点别的吗。”
“做别的?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就是问问。好奇而已。”
这样的问话也激起了旻浩的好奇心。给的多的话,他又会要求别人做什么呢。又是到底想要什么呢。难不成会做那种很过分的,像铉辰描述给自己听的那种吗。
“干嘛对这个好奇。你想做什么,就直接告诉我吧。”
问完就屏了一口气的旻浩,生怕他说出什么让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
可他也毕竟只是个嫖客。对这种人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
“我就是想问,如果给得更多的话。”
“嗯。”
“或许,也可以。”
“什么啊?”
可以和哥哥接吻吗。
旻浩慢慢睁大了眸子。举了许久的一张钞票终于被缓缓放下来。
啊。就,只是问问。如果哥有这样的规定,或者是说很抗拒,那就不要接受我的话。真的就只是问问。没事的,就。没事了。
知城整理好了衣服,像马上就要逃走那般慌乱。
手忙脚乱地地拿好了包和手机,一点也不像嫖客的作风。旻浩在知城将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住了他。
“那个。”
“加钱的话,就都可以做。”
“内?”
“我是说。接吻什么的,也可以。只要给钱。”
......
好。我知道了。
慌乱地使用着敬语,兵荒马乱地出了门。又小心地把门带上了。
听着知城走远的脚步,旻浩就这样光着身子,慢慢地把自己蜷进被子里。
那之后,旻浩找了个在咖啡店打零工的活。挣得不多,但勉强能糊口。
拳击馆老板问起那天,说知不知道韩先生最后找了谁,旻浩也一概摇头说不知道。
老板只说奇怪,明明每次都来了,名单也都给他看了,但是从来没见有钱进账,难不成是哪个不怕死的小崽子在跟他接私活。让我找出来的话,真的会杀了他。
旻浩假装不以为意,问,他会经常来吗。大概多久来一次。
多久?倒是挺经常的。具体的,天天接待这么多人,我哪里记得清。
又去问了铉辰,说在那里有没有见过知城,铉辰也说没有。从来没见过。
“韩知城?他不是有女儿有家庭吗?”
“啊,不过也是。偷吃的大多也都是这种没错。没什么差别。”
“什么意思?”
“成家生孩子了出来偷吃的是大多数。哥不了解吧。如果只是在跟谁热恋中的话,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
“怎么。哥看见他去那儿了?”
旻浩一惊,将眼神垂到地上,摇摇头。
“没有。关心他干嘛。”
在铉辰“不是哥先提的嘛”的嘟囔声中,旻浩率先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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