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Break（6）
6.
什么时候金昇玟已经成长成现在这样了呢。
有些陌生，还让他总是失去阵脚。
明明小的时候那么可爱那么无害。会忍不住贴贴他，看他害羞地把笑脸藏起来，还会跟在自己身后，明明没有发出响动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经常关注他蜗牛般慢悠悠的一举一动。每次回头，也都是他一直看着自己，张嘴笑得无比幸福的模样。
小狗嘴上说着一直以来的喜欢，从未改变。
谁要信他啊……哼。
李旻浩在方灿公寓的厨房里忙活。但是他有个无法忽视的影子，也就是，他走到哪儿，那只小狗就跟到哪儿。
“呀，出去待着去！”
“……我以前也这么跟着你，没见你把我轰走啊……”
“……你在这里碍事！”
“……”
金昇玟没说话，往外退了几步。李旻浩担心自己说话太重伤到小狗，结果他抬头一看，金昇玟扒靠在厨房门口，抬着下巴远远望着他。
要不是方灿中午很碰巧也很及时地给他们发了一条「昇玟的成年纪念，晚上在家一起吃饭吧～」的消息做台阶，李旻浩真的会想跟这个已经跟家里说好今天要和两个哥哥一起庆祝的小臭狗对着干，让小混蛋金昇玟一生只有一次的20岁生日，吃一顿空气做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纪念。
“……或许，狗知道「碍事」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嗯，我站在这里，没有跟着你了。”
李旻浩把冲洗好的菜板往台上一放，在方灿给他买的兔子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对着金昇玟冲了过来：
“出去「厨房外面」待着去！”
金昇玟用手虚虚环着揪着他前襟的李旻浩，掩不住开心地被最喜欢的李糯哥靠近他、尽管结局是他被推了出来。
正好方灿回来。他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蛋糕盒，打开大门还没踩进玄关，就看到了这一幕。
三个人视线交集，突然安静下来。
一时间都没说话。
还是方灿先开口的，笑着跟两个弟弟说回来了，还把手里的蛋糕盒摇了摇：“有点仓促去买的，抱歉啊昇玟。”
“没事，谢谢灿哥！”
金昇玟被李旻浩挣开前，就像知道他的李糯哥心情不会好，还故意在方灿看不到的那侧李旻浩屁股上，轻轻揪了一把，示威提醒李旻浩，有方灿袒护的他可是「今日主角（*寿星的一种说法）」。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
李旻浩看了一眼埋下头脱鞋的方灿，再瞪了一眼金昇玟，一手拉起滑下来的围裙肩带又无言恨恨地冲回了厨房。
金昇玟在方灿抬头之前，也又跟着李旻浩进去了。
“狗，你最好在那哥面前，给我收敛点。”
李旻浩压低嗓门，几乎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威胁。
他狠狠瞪着金昇玟。
金昇玟完全不怕，双手抱胸靠着冰箱，也没抬高声音。
“为什么？你怕他吃醋吗，呵呵？”
方灿像是放好包脱了外套之后，才走进厨房。他很自然地撸起袖子，笑着对李旻浩打招呼：
“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李旻浩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瞪大双眼回头看了看方灿。
硬要说的话，他不习惯。以往同样的情况，方灿回来后来厨房找他，都是哼哼唧唧贴上来抱住他蹭、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故意在他耳边吹着气用他嗡嗡的鼻音问今晚吃什么……
可现在他只是略过自己身后，真的只是准备洗手而已。
并且也只是带给他一阵说不上风的风，让李旻浩心情莫名更烦躁了。
而金昇玟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更是过于适时地开口：“我也可以帮忙。”
“呀，方灿！把他带出去！我真是受够了！”
“遵命。”
方灿还没来得及把手打湿，一个流畅的转身，就把小狗弟弟扛了起来。
“呜啊、放我下来——！”
“不行哦，李糯哥说什么就是什么。走，跟哥到外面去乖乖等着开饭。”
随着声音远去，厨房门被方灿贴心地带上，李旻浩终于呼出一口憋屈已久的浊气。
刚才……被灿尼哥看到了。
旻浩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小混混狗推出去而已！
……
心里这种…揉过的铝箔纸再展开后的怎么都抚不平的不快感，到底是什么。
阿西。
“昇玟呐，你得锻炼锻炼，这么简单就被哥哥扛起来，那怎么行kkk——”
“呀！老头儿、你终于神志不清了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嗯。”
“他跟你说辣椒不辣，你也吃？”
“嗯。……大概？”方灿停了一下，突然坏笑起来，“要看……是什么「辣椒（*注）」了？哥哥知道一个不辣的哦～”
“……咦惹！……”
金昇玟被方灿扛在肩上，做了个恶心的表情，一路郁闷地被轻松搬运到了客厅。他想起以前，方灿也总是这么扛着抱着他玩儿。
好像隔了很久了，明明他们以前笑得那么开心。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质的……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陷入怀念。被扛着玩儿了会儿，安全落地之前，金昇玟心情复杂地最后问了大哥一句：
“……李糯哥说和我谈恋爱，你也认？”
方灿动作停了一下，立刻作势要把小狗扔在地上，金昇玟下意识地勾住了他。
闭眼之后，没有失重。
方灿把他稳稳地放回地面，出了口气，才说道：
“嗯。前提是，得他说。不是你。”
“嘁……”
“怎么样？还没糊涂吧？”
“……你们……反正不准做。”
看到小狗弟弟挂脸，还久违地跟哥哥耍无赖，方灿只想笑：
“这你不能要求我和他。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原则是：人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人。你对我友好，我也对你友好。反之亦然。不过，他要是只是想撒撒气的话，我自然会判断之后另外处理。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特别说出来。”
“……哈？”
“也就是说，他想要我，我就会满足他。”
“…………”有些长的沉默中，金昇玟看向方灿，开口道，“你连在感情中，也是想要站在可以俯瞰一切的位置上，把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吗？”
方灿闻毕，抬眉一脸无所谓：“我觉得这并不算。况且，感情里，我觉得更不应该把自己放在低的位置。和喜欢的人得平视着说话，才和对方称作「彼此」。”
“……”
深深换了几口气，年纪小的看着年纪大的那副总是从容不迫一切掌握的模样，有些不悦。他正要张口，李旻浩从厨房门里探出头：
“呀！辣酱没了，谁去买一下？”
方灿反应更快，他对金昇玟伸出手，一脸坏笑：
“猜拳吗？输的去。”
金昇玟看着那只白皙结实的小臂，幻视了那个早晨。
他绝对不想输，便咬咬牙：
“……不猜。要去一起去……”
“呼～哥倒是没关系咯～”方灿直接一个背后抱、双手熟练地锁住金昇玟的上肢，一脸愉快双腿夹着弟弟两条细长的腿，把无力挣扎的弟弟箍紧后摇摇晃晃往门口挪，“走吧，和灿哥出去约会～”
“阿西、我才不要和老头子约会——”
——
————
降温之后晚上有点冷，风从大楼之间蹿出来的时候，金昇玟瑟缩了一下。看着短袖拖鞋出街的方灿，他闷闷不乐，噘嘴缩进了没有帽子的卫衣里。
“昇玟，还记得吗？我们三个以前给家里跑腿，还会一起买冰淇淋吃。”
“嗯，钱不够的时候，你会让给我们两个吃。”
“哈哈，你们不也一人给我一口吗？”
“还有我和李糯哥吃一个薄荷巧克力味，让你买别的口味。”
“薄巧哥还是算了……”方灿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后，嘴唇蠕动，“好怀念那时候，真的每天都很幸福啊……”
金昇玟觉得他就是话外有话，但他不想跟方灿也弄得不大愉快。
“……我……并不是要和哥哥们闹别扭……”
“哥知道。”方灿轻轻搭上他的肩，隔着衣服在弟弟手臂上上下搓了搓，“谁会想让在乎的人不开心呢。”
金昇玟不说话。夜风也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如果他……我是说如果……”
“我知道你有多喜欢他。”
金昇玟抬头，看向打断他话的方灿。方灿看着城市的高楼，对着远处做了个望远镜的手势：
“但是，你不要把他逼得太紧了。他需要整理的时间，还有个人的空间。”
“……”
又是一阵沉默，持续到他们买好东西，从超市走出来。
金昇玟想要接过购物袋，被方灿笑着说自己是哥哥，所以拒绝了。
走在路上，金昇玟突然就哼笑一声：
“他是不是就是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成熟的？”
“噗嗤。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kkk——”
“阿尼（*没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刚才就像是教育我，如何正确亲近猫咪。”
“我也想知道怎么能做到kkk～你会的话，也教教我呗。”
“我会的话……也不至于一直让他生气了……”寂寞的情绪就像涟漪泛开，金昇玟低下了头，“灿哥，你觉得……他更喜欢你吗？”
“……没有可比性的。”
在我眼里，你是他最宠爱的宝贝弟弟康阿几。
方灿侧头回视金昇玟，直到后者先转移视线，看向了公寓楼下被主人带着散步撒欢的宠物小狗。
——
————
“喏，吃吧。下好毒了。”
金昇玟抬头，愣愣地望着放下炖菜的李旻浩。倒是方灿无声贼笑着，还很及时地分好了三个人的碗筷。
“怎么？还要哥哥我，唱歌送你一程？”
李旻浩眼睛弯弯眯起，透露出危险的意味。
金昇玟睁大眼，看看碗，看看料理，再看看方灿，不知道该不该动。
方灿倒是一脸玩味地看着两个弟弟。
“祝我们康·阿·几（*小狗）生日快乐，吃完这顿不会再跟哥哥要求下一顿，呵。”
“旻浩呀kkkk，你的青筋kkkkkk”
方灿已经快要笑倒了。
“我、我的生日蛋糕呢？”
“没有那种东西。”
“李糯哥……你不是说了要给我做吗？”
“我说过的没做到很正常。你不是也经历过了吗？”
李旻浩摘掉围裙坐到方灿身边，正好方灿给他盛了饭菜放到面前后，顺手把围裙折好放旁边了。
“好了。”方灿最后落座，也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捏李旻浩的大腿，安抚了一下全身毛孔散发威胁气息的兔子，“今天是昇玟生日，难得你还亲手做了料理，我们就来祝他生日快乐吧。”
“我不快乐。”金昇玟放下筷子，在李旻浩瞪着眼准备说不祝他快乐之前预判并打断，他认真地看向饭桌对面的李旻浩，“哥，之前那个现在没法兑现了，那就和我重新做一个约定。”
“才不要。”
“……”
方灿：“呃……我们要不先吃饭……？”
“李糯哥。”
“狗，你再说话，信不信我当着你面啵啵这哥？”
方灿：“哇哦。”
“哼，你为了撒气去啵啵他，他也不会让你啵啵的。”
哎……怎么这么幼稚。
方灿赶紧轻拍李旻浩的大腿，想笑又不敢笑大声了，身边的兔子已经准备眼刀杀他了。他知道，李旻浩绝对是想起一直被自己拒绝的那晚，还没跟他算账。
哎一古。
“哦？还有海带汤啊，wuli李糯真用心～”方灿赶紧一脸惊喜地转移大家注意力。
“哼。现在就去给他倒进下水道。”
金昇玟再次瞪大眼睛，赶紧护住：“不要！”
“昇玟，蛋糕要点蜡烛吗？”
“不用了灿哥。”金昇玟双手握住做祈祷样，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李旻浩，“李糯哥……”
“我拒绝。”
“……”金昇玟张口结舌，“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说了我也拒绝。”
“……”
看着猫咪一样的哥哥，弯弯眯起双眼，一脸危险地跟他勾着嘴角，看不见的耳朵和尾巴一下子耷拉下来的小狗，最终还是被大哥方灿哄着，一脸委屈地也不知道到底许没许愿，鼓腮吹灭了蜡烛。
有点闹腾的生日晚餐在三个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结束了。看着李旻浩拿起包，方灿习惯性地出声：
“我送你吧。”
“我也要去。”
“……”
方灿也知道，三个人像以前一样愉快的夜间散步肯定是没有了。
“这样吧。我在家收拾，昇玟送你吧。”
李旻浩拧着眉头，一脸不乐。金昇玟也笑不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方灿，为什么哥哥要把独处的机会给他。
方灿给他使了个眼色：
好好解释一下，别再闹不愉快了。
从方灿的公寓到李旻浩住的大学附近，非常近。只是一路无言，金昇玟甚至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李旻浩好好说话，路就所剩无几了。
“好了，你回去吧。他会担心的。”
李旻浩穿着方灿怕他冷、拿出来给他裹上的宽厚外套，手揣在兜里，转过身来，背对着路灯的光。
他在宽大的外套里，猫咪脸短短，在厚实的衣领中显得小小的，站得很舒适。
“……我送你上去。”
“行了。哪儿有弟弟送哥哥的。”
“哥就当是……小狗骑士护送猫咪回家吧。”
“噗嗤。……狗骑士kkk”
“是小狗骑士。”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忽得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金昇玟觉得，是李旻浩在安静的小路上，对他柔柔的说话声，让他也平静了不少。
他的李糯哥，从来都很温柔。
已知温柔的哥哥，想用那种有些过激的方式拒绝他的话，很遗憾，金昇玟并不乐意吃这一套。而他的李糯哥，也确实没办法从头到尾一直对他厉语相向。
本来就是善良柔和、又宠爱他的人。
“我刚刚说的，想和哥重新做的约定。”
“哼。还不放弃吗？”
“嗯。我只想要哥答应我一件事。”
“想让我现在就答应和你交往，没门。”
“不是那个。”金昇玟似乎已经脱敏了，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李旻浩，伸出小指，“哥，这里没有别人。”
李旻浩看了看那只伸出来的小指，想起小时候他们做约定的画面。
他心软，所以嘴巴也不再硬了。
叹出一口气，李旻浩让牵着秋风夜晚，也变得柔软起来：
“说来听听吧。”
“我只想要一个，李糯哥没有给过别人，尤其没有给过灿哥的、并且我是第一个得到的。什么都可以，一个就够了。”
沉默。
李旻浩望着金昇玟，这次他没有避开目光相接。
“那边草丛我去捡只虫子放你手里，你也乐意？”
“……只、只要你没有给别人捡过虫子放在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和一个破坏了约定的哥哥，甚至还可能逗他以取乐的哥哥，还这么真挚、并且虔诚地伸出小指，想要再做一个约定呢？
「狗勾就算被骗，也还是会反复相信人类的。」
哪位家里养狗的朋友好像跟他说过这句话。
后一句是：
「因为喜欢。」
李旻浩叹了口气，插着兜，走近了一步，轻声说道：
“一切解释权在我…你也愿意跟我约定吗？”
“……哥，你就这么急着想要俯视我吗？……”金昇玟想起方灿说的不要把猫逼得太紧之后，只好赶紧把「感觉自尊快没了」这句话咽了回去，他嘴角扯出一个很惨的笑容，目光里掺杂了些许祈求，“你是我唯一、一直喜欢到现在，也没办法改变的……”
李旻浩闻言，扭头看向远处牵着手散步的情侣。
“金昇玟。……你太钻牛角尖了。”
“有一个褒义词叫「一心一意」，我更希望哥用那个词来形容我。”
「那小子是出了名的根本座」……吗。
呵呵。
李旻浩把头转回来，双眸再次定定地打量了他很久。金昇玟的手，因为抬起时间过长肌肉酸痛而微微颤抖，却还坚持举着，认真地看着他。嘴唇也因为专注，不自觉地用力微微撅了起来。
终于，李旻浩抬起手，让人很难看清地、把小指头从宽大的外套袖口下露了一点出来，放在了自己腹前。
金昇玟立刻把手伸过去勾住了，而后展开了笑颜：
“拉钩～盖章——空～”
李旻浩没作声，看着金昇玟在勾住自己小指做完约定之后，就这么顺势穿插上了其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了起来，才终于绽放了笑容。
“……就只答应你这一件！”
“嗯！”
“……揍你肚子，你也没有怨言吗？”
李旻浩小跳着后退两步，看似顺便地、轻轻挣脱金昇玟后，他拿起双手，微微弯腰，摆出拳击的基本姿势，还利落地对着空气出了两拳。
“……你和灿哥做过吗？……”
“……………………”李旻浩收起熟练的步伐，站好把手插回兜，别开脸，“我有权保持沉默。”
“……看来是跟老年人做过呢。哼。你们真会玩儿。”
“是吧。处男可不懂，真可怜。”
“……”金昇玟被噎，但是突然看到李旻浩拿出来跟他做鬼脸的手关节好像有伤，没忍住关切道，“你手怎么了？”
“嗯？没什么。”李旻浩甩了甩手，“回去吧你。哼。”
“你也走好吧。……哼。”估计又是练拳击的时候搞的吧，金昇玟也懒得在意了，最后撅起嘴，他又把小指伸出来，“约定！别忘了——”
李旻浩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抬起左手，随性一挥，头也不回地，没再跟金昇玟说话了。
（*注：辣椒在韩语里有男性下体的指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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