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Break（3）

3.

“这是怎么回事？”

「🐰：哥，今晚住你家」

李糯明明今晚和昇玟约了吃饭的，昨天不是才当着他的面说好了的吗。

接到消息的方灿觉得不对劲。他把工作收拾了一下，有些匆忙地就赶回了自己的公寓。开车回去的路上突得下起了大雨。雨刮器的摇动中，他一直留意着手机有没有新的消息。

刚插好雨伞，伞架下就积起一洼急迫的水渍。方灿抖掉外套上的水珠，在玄关脱了鞋，有些匆忙地大步迈到了起居室。
他看到一个人坐在他家沙发上，灯也不开的李旻浩。

年下的脖子上搭着毛巾，上身穿着他的t恤，下面只有一条内裤。岔开光裸的大腿，李旻浩赤着脚，双肘撑在腿上埋着脑袋。他看上去刚用浴室刚洗过澡，头发都还没完全吹干。

方灿把灯打开，走过去，慢慢跪在低着头的弟弟面前，伸手去摸摸李旻浩的脸颊。没有打理的前发遮完了短短的猫脸，平时爱噘起来跟他撒娇的双唇，嘴角也完全拧了下去。年上皱着眉，仰着脸，担心地想要确认弟弟的情绪状态。

“旻ha…嗯唔——！！！”

他甚至才将将拨开带有湿意的前发看到弟弟藏在下面的双睫，就被李旻浩捧着脸，不由分说地歪头狠狠撞了上来。

骗人的吧…

李旻浩发狠似地把自己摁在方灿的嘴唇上，屏息之后，不顾一切大着胆子张口啃上哥哥的唇。

他在发抖。
摁住脸的指尖也是、啃在他唇上的门齿也是，还有唇间吹出的憋闷气流，都是不稳的、颤抖的。

方灿吓了一大跳，在忍不住回吻前赶紧把他推开，站了起来。就看到李旻浩毫不抵抗惯性，无力地把自己整个人甩在了沙发靠背上。

沙发上的他仰着头，刀削的精致鼻尖下是深深的人中沟，还有刚才和自己嘴唇相印的、至今都没有触碰过的唇，现在如红梅般，刚撞上来的裂口处，晕出了一瓣醒目的血迹。
有些遮眼的前发下，那双装着灵动双眸的眼眶，不知何时开始，就已经红了。

血液似乎现在才想起要回流一般，反应过来的方灿，抬起手指，不受控制地往自己嘴唇上放。
他甚至觉得，嘴唇就像碰了麻药，让他没办法形容此时的知觉。
直到舌尖告诉他的大脑，那是血的味道。

“旻浩……你……”

方灿非常清楚的是，他最好是不要问出口。并且他不用问也知道，十有八九，这该是和金昇玟有关了。

是很久没这样慌过了。方灿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赶紧从抽屉里翻出药箱，找可以用的消毒止血用品。

在李旻浩开口前，种种可能性，如鹰翼掠过般，出现在方灿脑海里。

整理一下，灿呐，先冷静下来，整理一下：
今天是9月21日。
一、李旻浩和金昇玟在应该兑现【约定】的时间前，提前兑现了。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李旻浩来找他，用这种方式要了他们守约至今没有做过的接吻。
二、李旻浩在和金昇玟兑现那个【约定】之前发生了什么。也就是自己在两个弟弟的约定之前，得到了李旻浩的初吻。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方灿几乎可以笃定这就是李旻浩的初吻。只是这实在是太过激烈，甚至见血了。
他也是，应该就是撞上来的时候一起磕破的。给李旻浩简单处理了一下的方灿只是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便合上了药箱。

沉默弥漫在房间，两个人好像互相都不想把混乱的呼吸声暴露在对方面前，强行压抑着。

方灿默默注视着闭眼仰头靠着沙发的弟弟。

李旻浩很受欢迎。实际上李旻浩在做近视手术前，尤其是读书期间，总是戴着看起来很土气的黑框眼镜。只有他们这种非常亲密的朋友，才知道那副眼镜帮忙封印和收敛了他的多少魅力和美貌，以及也帮他和一心等他的小狗挡了不知多少桃花。
不然以李旻浩姣好的模样和温柔的性格，随随便便就能俘获众心。事实也是他们的小狗在很小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喜欢着李旻浩了。
读书的时候，偶然发现宝藏一般的女生，也有和李旻浩告白的。然而方灿更是清楚，一直只跟几个同性亲故玩耍的李旻浩，本也没想过要随便谈女友。并且因为那个【约定】，他也几乎拒绝了所有这样的关系。
毕竟谈恋爱总是无法回避接吻的。所以他干脆不谈了。

“……旻浩……吃过饭了吗？”
方灿觉得自己肯定脑子也不正常了。这种时候就像过量使用了镇定剂，他反而在说一些毫无关联的话。方灿嘴唇竟然也有点抖，又不是没接过吻，为什么跟中毒一样。甚至说话还…微微喘了起来。
心跳也无法平静。那是一种强行中止兴奋状态的难以言喻。

“……”

“肚子饿了吗？要不先吃点什么，慢慢说吧。今晚住哥这里。”
方灿瞥了一眼李旻浩丢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亮的。他悄悄叹了口气。
“……哥……”李旻浩垂下头，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在发抖，“哥刚才…为什么推开我？……”
“旻浩……”
“哥不想跟旻浩接吻吗？”
在方灿沉默的注视下，李旻浩只觉得鼻头越来越酸。
“方灿，你说过……”
“旻浩。你觉得你现在清醒吗？”

李旻浩愣住了。

方灿对他了解把握至极，一个眼神能点燃他，也能一句话，如冰桶扣他头上。

“哥……你喜欢旻浩吗？……”
“……”
“为什么现在不说了？”李旻浩双手捂在脸上，再次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他全身完全卸力，如濒临崩溃想要丢掉一切，“……你在床上一直说喜欢我……还把我当哥叫，是为什么？不是扮演金昇玟给我看吗？”

方灿慢慢靠近，坐到沙发上，缓慢地伸手触碰，把他拥到怀里。他也靠上沙发背，像是安抚快要应激的颤抖小猫，一下一下，轻拍着弟弟的背。他把鼻梁抵在李旻浩的头发上轻轻摩擦，嘴唇想要亲吻湿意，但是隔了距离。他柔声哄着：
“旻浩，乖，冷静下来。要是想说的话，就慢慢跟哥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窗外的雨，连绵不绝。汽车开过，穿梭在水帘之中，发出刷刷的动静。水珠在映着窗外夜幕和霓虹灯的玻璃上，滑爬出一条条令人郁闷的透明枝丫。

“呀，昇、玟。”黄铉辰看着一直把弄手机的亲故，“不是说李糯哥也来一起吃饭吗？”
“嗯……但是他说下雨了，他不舒服，叫我们自己吃……”
“你这么担心，他说不定只是在休息，所以才没回你呢？”
“……棒球部的朋友说李糯哥下午来了，拿好了我的包来找我，但是没一会儿又放回去，说不舒服，就匆匆走了……”
“那哥一直很逞强的不是吗？不想让你担心他吧。”
“……”金昇玟起身，“我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
“呀，问过灿哥了吗？”
“……发了消息。但那个哥更是忙起来不怎么看手机的，不是吗？”
“你应该没做什么惹李糯哥生气的事吧？”黄铉辰跟美食店姨母示意着谁点的什么菜，“不过那哥也够宠你的，倒也不会因为什么生你的气就是了。你就让他好好休息嘛，反正明天你们也是要见面的。”
看着分明是开开心心出来聚餐的亲故们担心的眼神，金昇玟叹了口气，收起情绪，勉强吃了几口。本来喜欢的美食，也让他无法露出笑容。

外面的雨，忽得剧烈起来，像是一颗颗石子落在屋顶。要是砸在人身上，应该会很疼吧。

“黄铉辰。”金昇玟突然停下手里的筷子和勺子，他盯着银色圆碗里的米饭，罕见地叫出对方的全名后，跟想到了什么一样，慢慢抬头，非常严肃地盯着同岁的亲故，“你刚才……为什么要我问灿哥？”

想在终于睡着的弟弟脸颊上落下一吻，却不甚扯开了嘴唇伤口的方灿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大概是嘴角抽搐，笑不出来还比哭难看的笑。

李旻浩在那之后提出想喝点酒，方灿了然，由着他，也安静地陪着他。
几次张口，话语却是用酒咽回肚。几次凑近，送上去的嘴唇都被方灿避开。李旻浩最终还是梗着脖子，有些情绪失控地、在哥哥出手制止他续瓶之前，发泄完的他再次被圈进怀里，在背上一拍一拍的安稳抚慰中，也在数日疲惫和压抑后，终是在酒精的后劲下，李旻浩放弃一切地睡了过去。

之后，方灿把软绵绵的猫抱到自己房间盖好被子，无言端详了很久。

「哥……为什么不亲亲……旻浩？」
「……嗯」
仿佛早就知道弟弟迟早会问这句话，注视着因为酒精而说话开始有点大舌头的李旻浩，方灿看上去，并没有意外。

他没急着回答年下。他突然就想起，曾经哪次事后，趴在床上笑眯了眼的兔子微微探出头，对打扫一片狼藉战场的他，撅起嘴唇，裹着一点伸出的舌尖，四次元小脑袋瓜突然就来招惹他：
「哥、哥，唔唔（你看），哥要是只啵啵米糯（*撒娇的叫法）这个、这个，我们嘴唇不挨在一起，就不是kiss了kkk——」
方灿记得，看着他反复伸出来示范的舌尖，他伸手去摸了李旻浩的头。
那时招惹完的兔子以为他哥真的要亲了，慌慌张张地想往后缩。结果方灿只是手指穿过他的鬓发，揪了揪弟弟红红的耳朵：
“别说这种话了”。
他声音很温柔，听不出是生气。但是李旻浩确实再也不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成了方灿偶尔去招惹李旻浩了。

所以方灿今晚先是由着李旻浩喝着、发泄着，然后在差不多的时候，摸摸兔头，轻轻揪揪年下的头发。李旻浩自然心情不好撤开身子，方灿就轻声哄他：
“不能把和哥啵啵，当撒气呀。”
喝了酒的红脸兔子赌气：“那哥说怎么办。”
方灿把酒瓶从弟弟手里拿下来，握着他的手，温柔地嘬吻着皮肤已经因为酒精变得又粉又热的手背：
“kiss呢，应该是饱含对对方情感的。”
“哥喜欢我吗？”
“当然啊。”
“那哥就和米糯在一起……”

……

方灿在李旻浩因不可置信而慢慢瞪大的双眸中，拒绝了他。
因为他认为，这是李旻浩赌气才提出来的。
况且他觉得，李旻浩喜欢的是金昇玟。不然一个冷静下来想想很可能是误会的亲吻，却生了这么大的气。
这或许是李旻浩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内心深处极度重视那个小狗弟弟。

所以他才不会答应。
并且他也不会帮金昇玟说话。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该去解决的问题。

他爱李旻浩，也知道金昇玟一直喜欢李旻浩，其情感不见得会亚于自己。而方灿想得到李旻浩的感情，也太过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害怕无法控制。在的确数次没能控制住、最终得到了喜欢的人的身体后，方灿反复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在这之上，再哄骗李旻浩的感情了。
因为自己也很疼爱的小弟弟金昇玟，也很喜欢李旻浩。

得由李旻浩亲自做出选择，什么结果他都认。
但也绝对不能是这样置气的。

方灿没有想过年长的自己要做掌舵的人。但他很早就想好了，他会在金昇玟和李旻浩兑现那个约定、并且确认恋爱关系之后，就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地点，来结束他和李旻浩这个、因为他自己的无法自持而……愈发过分的荒唐关系……
还是像哥哥一样宠爱他，就好了。

对。只做一个爱他的哥哥。

然而他做梦都想得到的那双唇，今晚竟然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模样自己主动撞了上来。

也……几乎可以笃定是在他们三个人都拼命守护过的【约定】之前，方灿得到了李旻浩的初吻。

他又惊又喜。内心深处，觉得李旻浩是不是最终还是选择他了。
可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疼爱的弟弟金昇玟受伤。

所以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绝对不是。

这就是他为什么笑得又凄惨，又可悲。

他也不知道金昇玟怎么会做出李旻浩描述出的这种事。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是不相信。方灿不觉得金昇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孩子。几乎是看着小狗长大的他，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但事实就是，不是别人，恰恰是李旻浩本人，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这对李旻浩得是多么过分的当面嘲讽。
最近这个小他一岁的弟弟，本就一直苦恼即将兑现的那个【约定】，又在这段时间因为这个【约定】，内心还处于纠结的他，没有找哥哥如往常一般偶有释放宣泄，必然是在不知不觉中攒下了不少压力。所以不会呻吟的兔子才会在今晚，极其罕见地让自己在酒精中，没有泪水地崩溃了一番。

方灿把宠爱的弟弟那有些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整理服帖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机场接到金昇玟开始，两个弟弟之间如恋人一般的目光试探，含羞在意，十指交缠……这些光景，时时刻刻都在反刍一样地刺伤他。

「只要不是双向的……」

呵。

方灿彻底咧开嘴，开始嘲笑那个，以为守着木桩等待，就可以得到兔子的，天真愚蠢的自己。

嘴唇……好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