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法成為英雄之人〉
(內文含有:暴力描寫、殺人、死狀的詳細描寫,請心理承受弱者、進食中的人停止觀看)
(2025/1/16公開)
(@starry_19161)
放學鐘聲敲擊著,
敲擊著著白色制服學生的心,
李祥仁把他染成鮮紅色的頭從課桌上拔起,
打著呵欠慢慢吞吞的收拾著書包,
考卷、講義全部隨性的塞入書包中,
也不擔心卷子被其他書本壓扁褶皺,
反正他幾乎不看
「李祥仁!」
有人在叫他
他的視線被門口熟悉的聲音抓住、慢慢被牽引了過去,
一位穿著綠衣背心的少年就站在門口,
一把抓起書包,
他繞過同學走向少年
兩人有說有笑的步於放學人潮中,
流動著,
流動著兩顆腦袋,
一顆紅色一顆灰粉色,
隨著一群學生散漫流出校門又散布到不知何處
兩人杵在一根電線桿前
「這是什麼?」
李祥仁盯著那張傳教的廣告單,
「不知道,反正應該是什麼宗教吧?這幾年來還蠻常見的」
「聽起來很無聊,成為英雄比較有趣」
「祥仁的腦袋裡就只想著這個啊」
「沒辦法啊,比起這種莫名其妙說要救贖的宗教,當個英雄去幫助大家比較好玩」
他們離開了那裡,
步伐追隨河邊閃爍的夕陽細光,
「吶,話說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啊,總覺得已經過了好久」
晚霞橙光一層薄薄的照過張智靜的側臉,
留給李祥仁一層黑色的投影,
唯獨黑框眼鏡把這份像是要著火的濃彩送給了他
張智靜推了推眼鏡回應祥仁說的話:
「畢竟高中生要考試都很忙啊,更不用說這次段考和模擬考緊挨在一起」
「你這家伙居然有在好好複習」
「啊,看來某人要完蛋囉!」
還沒等李祥仁反應過來張智靜就已經先一步跑了出去
「狡猾!」
兩人追逐在一起,
很快的,
李祥仁飛快的追上張智靜,
他們玩鬧似的推搡了起來,
這場孩子氣的鬥爭最終以張智靜彈了李祥仁的眼罩鬆緊帶獲勝
「你還戴著這個東西啊」
張智靜又拉了一下
「沒辦法啊!這個太帥了我放棄不了」
說完還點了點頭
「你這家伙跟小時候都是一個樣!」
「欸~智靜你還不是跟小時候一樣都在玩蟲子做標本!」
「不一樣啦!我現在有在玩別的東西了」
「什麼?新遊戲?漫畫?還是談了戀愛?」
李祥仁戲弄的看著他,不斷挑動自己的眉毛
「沒有ww,而且高中還得讀書呢,談什麼戀愛!」
張智靜用眉毛回擊,
「啊——不要讀書了吧你!每天都在讀書都不跟我玩啦!」
「那要一起出去玩嗎」
「去哪?」
張智靜思索了一會
「我記得那家車站旁邊的主題樂園整修完畢了,聽說會辦你喜歡的英雄劇場」
「嚯!能夠發射飛彈的機器人那個嗎!」
張智靜默默比出了讚的手勢,
李祥仁興奮的跳著
差點跳到河堤那裡去,
「這可是我搞來的秘密情報!」
他們他們同時比了個噓的手勢
「不愧是主腦大人!情報網真是大!小的甘拜下風」
「平身——李幹員下週和我去抓昆蟲做標本」
「你真的很喜歡做標本啊」
「太帥了我放棄不了啊」
「你學我!」張智靜聽後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兩位少年的笑聲同霞光蟬鳴響起,
四季更迭又反覆,他們的歲月就在時河中不停來回漂流,
日常被青春漂洗成獨一無二的珍貴,
這一點在現在看上去是午後課堂上和朋友偷偷說了句話後差點被發現此種小事一樣無聊,
在未來後卻會被劃為寶貴的回憶,
畢竟世界是很無常的
2
「有點奇怪」
在兩人笑著分別後李祥仁忍不住起了這個念頭,
明明張智靜是和自己住在同一條街上的,
他們卻在這條路口往相反方向分離,
但搬家也不太可能,
他兩個月前才去過他家玩遊戲主機啊?
他肯定有什麼秘密!
來一場驚心動魄刺激安全的冒險吧!
現在正值青春,
正是故事產生的大好時機,
罪惡或者英雄都是在這美好年華中誕生的
他跟著他離開的方向走,
在5公尺外的範圍跟隨著張智靜的背影
黃昏的色彩比方才更加濃厚,
夕陽擠出的熱血燥熱地抹在他身上,
原本潔白的制服也通通被染成血色,
夕色能往返,
倘若真的染上血跡就再也回不去了
跟著張智靜的身影,
李祥仁輾轉來到了市區人跡罕至的地方,
灰彩雜亂的水泥顏色
意外總是來的突然又嚇人
一隻粗糙骯髒邪性的手自漆黑的巷弄內抓住了他的肩膀
在喉嚨發出驚叫前,
就被夏天中也冷血得驚嚇的指節扣住了,
能表達恐懼的只剩下手足,
他一腳踹開了那雙手的主人,
在呼吸聲使慌亂從眼前挪出一片空間後他才看清來人的外觀,
那是一名穿著邋遢的成年男性,
無袖背心上遍布不知名的油漬或泥汙,
灰白班間的鬍鬚上也掛染了相同色彩,
在土灰中唯獨一雙眼珠遍布紅血絲
3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經歷生死一瞬間的關係,
李祥仁的身體變得異常亢奮,
或許他可以搏一把,
像跟英雄般與他奮起戰鬥,
男子高中生打敗神智不清瘋癲流浪漢維護了周遭人的人生安全?
這種可以變成頭條在鄉里被誇耀一輩子的機會誰能夠錯過?
像跟英雄般,
戰鬥吧,奮鬥吧,為了他人犧牲掉自己,
在白菊的簇擁下接受所有人的同情與眼淚,
還有他們以此所寫下的文章,就像個英雄般,
像個英雄
於是,
他選擇了逃跑
這並不能說是完全理性的結果,
一個17歲過著平凡一生的男高中生,
每天放學回家開著王道熱血動畫哇哇大叫,
在遇到危機時他能做些甚麼?
這是本能
李祥仁用這一生從沒有過的速度奔跑著,
夏日傍晚的空氣從沒如此鋒利過,
割嚷著把他的肺部撕裂,
巷口的光芒刺眼卻吸引著他,
他好像與出口的光芒無限接近,
只要再跑一步就可以逃出
地上一張沾了水的傳單將他給滑倒,
那個流浪漢從黑暗中走出,
又重新把李祥仁拖回那個黑暗的巷弄,
腿被抓住無法移動,
背後和頭在地面上摩擦,時不時就會嗑碰到地上被亂扔的垃圾,
也沒時間關心環境議題了,
他只管著扭動身體試圖掙脫束縛,
「你的錯……你的錯……」
流浪漢的嘴裡炸出幾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字眼
「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啊!快點讓我離開——」
沉重的衝擊力從背部、傳到脊椎,再傳到了眼眶,把眼淚撞了出來,
他躺在地上呻吟著,嘗試掙扎著從地面爬起
流浪漢把他摔到地板上後也不管他是否有喘息空間,
就是一腳直接踹上去,
李祥仁因為痛楚而蜷縮起了身體,就像隻馬陸,
毒打沒有結束,
那個流浪漢嘴裡仍在嚷著些奇怪的話語同時不停下拳上的動作,
但皮肉的哀號聲過於大聲,李祥仁什麼都聽不見,
只能聽見他語氣中含夾的怨恨跟憤怒
世界安靜下來只是一瞬間的事,
空氣是凝滯的,僅有呼吸與心跳清晰可見,
唐突的寧靜使他抬眼一看,是那股寒光將喧鬧劃破,
流浪漢手中的刀芒是冷的,李祥仁的臉也是,
但卻有股熱流從上而出,他將手往臉上一撫,
紅的,跟那人的刀尖一樣,
罪惡一樣的紅撞進他的眼中,
侵入他的思維,甚至連思考都已成了問題,
兩個字符的情感把理智撕成碎片,
它叫做恐懼
4
在他楞神的空隙流浪漢抓著刀就衝了上來,
還來不及回過神,雙腿就被對方的體重壓制怎麼都推不開,
流浪漢的臉就在眼上,亂髮髒鬚垂下來來形成一片漆黑的蜜鄰,
漏風的牙齒張開時散發難聞臭味,發出的聲音卻是如此沙啞又清楚
「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怎麼可能被毀掉?這全部都是你的錯」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這小兔崽子!如果不是你的錯,我怎麼會——」
他的臉變形了,李祥仁握著磚頭的手還在顫抖,
流浪漢從他身上被打了下去,在地上趴爬著還想找到那把刀,
「O你娘!你死定了」發現刀光後他迅速朝刀伸去
砸一下
流浪漢瞇著眼朝他瞪去,
一下,他又開始咒罵,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從罵聲打到哀求,哀求打到沉默,沉默被打成了一片紅
紅的紅的紅的,
全部都在手上在地上,
紅的磚頭把紅的全部砸濺到牆上到,
世界是紅的,
英雄是紅的、我的頭髮是紅的、轉頭是紅的、從眼睛看出去的也都是紅的,
紅色很熱,
熱的感覺在手上、在流汗的脖子,在臉頰——
臉頰……臉頰……有點冷……?
不知何時,夜幕和雨雲已經給天空扯出了一絲雨,
絲絲綿綿,卻像是冬日滴水穿石,冷又痛,
他這才意識到,
臉上的傷帶來的不只是熱感,而是痛,
眼前的慘狀就這麼唰啦地被扯開了紅色帷幕,
這樁舞台劇最亮的不是鎂光燈而是巷子盡頭遠處的住房燈光,
最紅的愕然不是布幕而是那具屍體,
而他,李祥仁,那慌張無助的樣子就是獨留在舞臺上的小丑
血流到他的腳邊,他才敢慢慢將視線上移,
屍體除了頭以外的地方都是完整的,
而頭,
這還能稱作頭嗎?
腦漿的顏色本來是偏淺的,
但是被他這通沒有任何美學的暴力侵染成淺紅,
只有一部分從碎的像破雞蛋碎片的顱骨中帶出點原來的顏色,
說到顱骨,
頭的上半部,
腦內的小蝴蝶(註:蝶骨)眼眶的骨骼全部都被砸一塌糊塗,誰也分不清誰,
眼球也變成了這團糊糊的一部分,找不到了,
喔?還是說那邊那個反光是晶狀體?
下顎倒是還在,
只不過與之連結的皮肉撕裂只留了唇跟皮,
下排牙齒一顆顆的也被染上了一樣的顏色,
大量血液的味道跟雨水的臭味混在一起,
那比一般的鐵銹味還要濃郁的多,像是在他的筆腔中黏膩的鑽入,
位不應景的他的胃應景低具動了起來,身子全所在地上不斷做出兔出的肌肉運動,卻也止吐出了淚水,
因不住地顫抖他甚麼都吐不出來,
也正是因這股哽在喉頭令人難受的勁,他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我殺了人」
該怎麼辦?
12年國民教育沒有教導他殺了人該怎麼辦,
很顯然逃跑不是符合正義的選擇,
而與之相反的自首貌似是相對於整個社會的唯一正解,
「但是、但是,我呢……」
我呢?我最在乎的人呢?
我的人生的?
阿公阿嬤、我的朋友、我的愛好、我的未來、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朋友,
他曾無數次跟張智靜傾訴自己的願望
「我一定會成為一個跟英雄般的人!」
「英雄般的人?怎樣的呢?」
「我想當軍人、消防員、
或是跟我爸爸一樣成為一個警察!」
照現在這情況,警察來不抓他就是謝天謝地了,
幸運的話,他可以因為年少或是其他理由而被少判些刑,
雖然這個流浪漢不會有家人,不過嘛,群眾是很恐怖的,
少年犯把一位好先生弄成這副德性肯定會上頭條的,
到時候媒體像見了血的鯊魚朝他爺奶朋友或學校採訪,
然後跟他們一個樣沒什麼腦子的客群紛紛要求加刑,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法官從輕判刑就罵恐龍法官,加多了又覺得他得被碎屍萬段,
沒有人會來幫助他,
無論是在法庭上又或是現在站在屍體面他,
李祥仁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一道光照入了這個巷道
光照進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用手擋住臉,
就像這種行徑可以擋住自己的罪行一樣,
他顫抖的腿想站起身來逃跑,這也是下意識的,
像他下意識的殺了人一樣,
被人發現是比做了壞事還要可怕的事情,
尤其當那個人開口時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被最不想被得知的人目睹了這一切,
他寧可那個人在隔天學校的風聲了解了這一切,
之後冷落他、厭棄他,這樣也好,
這樣是自然可預期的,
但是天公伯就連這點願望都不能滿足自己嗎?
為什麼,為什麼命運要這個對待自己?
那巷外的聲音比夏雷更轟然刺骨,
他不想聽到,但一切都無法回去了
「李祥仁?」
對不起,我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