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未來的遺言46

傾斜的桌腿

作品：Cassina、TWIGGY和FOREST

年代：2016

有時，我會把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創意畫成草圖，暫時保存起來。然後時不時地翻看，逐步確定設計思路。其中有的創意一直封存著，有的創意很快就固定成形，我會把它們繪製成模型。現在，我就剛做完一個由厚紙箱組成的分區空間的樣板間和原尺寸的試作品，正在尋找購買方。平常工作室里到處都擺著未完成的草稿，看起來與垃圾無異，但其實它們全是寶貝，不知道哪天就會誕生出一件驚人的設計。

這張桌子的桌腿也一樣，第一次在腦海出現，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把它帶到了Cassina，也嘗試過試作，但因為做出來的東西平平，所以方案就暫時擱淺了。大概三年前，一個天津的工作夥伴跟我說，他兒子的房子建好了，想要一張桌子。於是，借著這個契機，這張桌腿變了形的桌子就出現了。在最初版本的創意基礎上，我用同樣的材料做了一個管狀的附加物跟桌腿焊接在一起，看上去像纏在桌腿上一樣，就這樣，它終於成了一個散髮著「光芒」的作品。創意就是這樣，一步步發展著，成長著。

最初的時候，這個創意的核心在於「桌腿承擔的重量原本會直接傳導到桌腿底部」，但這個桌子「不直接傳遞重量，而是斜著傳遞」。桌腿跟桌面有三個接觸點，在這三個點形成的三角形的中心位置，桌腿頂端的高度一致。因此，雖然力量本該直接往下傳遞，但桌腿的管子會產生一個斜著的力，形成一個小小的彎矩。這就帶來了有趣的視覺效果。

有人認為，自然的設計才是好的設計，但我並不認同。美與矛盾淵源頗深，江戶時代的「大方」和「粹=灑脫」就體現了一種矛盾的內心世界。九鬼周造說，煙花女子自己無法追隨喜歡的男子而去，痛苦萬分，隨後果斷決定昂首挺胸地活下去，這就是「瀟灑」。崇尚「今朝有酒今朝醉」且自認為「出手大方」的男子是沒有錢的。正因為沒錢，所以瀟灑自在，這就是美感之所在。

民藝作品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們皆由泥土燒制而成，土壤中蘊含著神秘的力量，因為人們從中發現了大自然的靈魂，才創造出了藝術品。我相信，所有「存在之物」，只要能找到靈魂，就能發現美。所以，若只是純粹的「矛盾和糾葛」，是不美的。

然而，設計也不僅僅是一種發現的行為，更是一種傳遞信息的方式，想到這裡，我覺得真正「挑戰」和「引爆」 人類生命力的，正是設計。匠人們 「一邊把玩著泥土，一邊和泥土嬉戲著，一邊進行創作」，而建築家和設計師是「感受著，思考著，探尋設計的意義」，這兩者之間相去甚遠。遺憾的是，我們只是在勾勒著，並未創造。

因此，我才更看重設計中的「小小的違和感」。我想要設計的，不是人們熟悉的尋常生活，而是令人忍不住駐足的瞬間。建築也一樣，我會想象不同季節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是各不相同的，也會隨著時間段的不同也發生改變。這些變化，帶給我們不同的刺激。大自然總是慷慨地賜予我們某種「小小的違和感」。

陽光會告訴我們，「啊，春天到了呢」，「是寒冬的凜冽呀」。

無論是這個設計中桌子的桌腿，還是大型落地燈，或者是外套衣架，都可以改變姿態。創意是會逐步發展的。雖然暫時確定了下來，但依然不排除這個桌腿還會以新的姿態出現在其他生活場景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