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什麼的

前幾天從一份工作離職了。我那些冠冕堂皇的分手宣言，什麼不適合、不適應，其實都所言不假，但沒對主管說的是，我開始認真考慮離職的原因之一，始於他說過的那句：

「你應該一輩子就在這裡了啦～」

以當下的語境，這句話大概是想表達公司很不錯的正面意義，我也能理解對主管那一輩來說，這或許是帶有祝福意味的一句話，同時他亦是這預言的實踐者，年近五十的他入職這家公司的那一年，我才剛學會說話呢。

但，一輩子，對 26 歲的我來說，是多龐大的時間單位，又是多沉重的誓言，使我一想便頭皮發麻。

那晚入睡前，我閉著眼，試圖想像自己已經在這家公司待了二十、三十、四十年的老鳥姿態。但我連未來幾個月的休假表都排不出來，明天早餐要吃什麼也難以決定，更何況是去想像那遙遠到我無法窺見一丁點的未來。

沒有畫面。腦中成像失敗的我睜開眼，發現唯一成形的，只有眉間緊緊皺起的哀愁。

於是我很快地提了離職，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生涯中最短暫的一次工作經驗。

一輩子，多駭人的一個詞。一輩子太漫長，漫長到足以成為懲罰，在我身上更諷刺地成為一道短命的詛咒。嘿，你知道嗎，上一個對我說出一輩子的人，我們之間早已失去聯絡了呢。

克難地抱著重死人的螢幕架從公司回家那天，我坐在公車倒數幾排，搖晃起伏間，腦海浮現電影《畢業生》最後那顆長鏡頭。

並肩坐在巴士最末排的男女，表情從私奔的激情雀躍，漸漸轉為不安與迷茫的眼神。我在想，他們狂奔出婚禮禮堂的那刻，或許也害怕一輩子的許諾終將淪為詛咒吧。

至於頭也不回地踏出公司大門的我，這次決定主動應驗這短命魔咒。

畢竟夜長夢多，我想先醒來等天亮。